苕溪渔隐丛话<sup>①</sup>

苕溪渔隐丛话^① : 原文
《诗眼》云^②:“形似之语,盖出于诗人之赋^③,‘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是也^④;激昂之语,盖出于诗人之兴^⑤,‘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是也^⑥。古人形似之语,如镜取形,灯取影也。故老杜所题诗,往往亲到其处,益知其工。激昂之言,《孟子》所谓 ‘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⑦,初不可形迹考,然如此乃见一时之意。余游武侯庙,然后知《古柏》诗所谓 ‘柯如青铜根如石’^⑧,信然,决不可改。此乃形似之语。‘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 ,此激昂之语,不如此则不见柏之大也。文章固多端,警策往往在此两体耳^⑨。”(前集卷八)
注释
①《苕溪渔隐丛话》 ,诗话集。南宋胡仔编辑。胡仔,自号苕溪渔隐,因而以《苕溪渔隐丛话》为书名。全书分前后两集,前集六十卷,后集四十卷。从先秦到宋代,按年代先后排列作家; 在作家名下,辑录了有关他们的诗话; 其中以李白、杜甫和苏轼、黄庭坚为重点,而尤重在杜甫和苏轼。不论是对一个作家、一篇作品的评论,或对创作甘苦的说明等,都不无可取之处。其中辑录的资料相当丰富,来源主要是前人和当时人的著作, 此外还有胡仔和他父亲舜陟的言论。人民文学出版社曾出版过校点本。这里选录三段。② 《诗眼》,即宋代范温的 《潜溪诗眼》,也是一种诗话。原书已失传,今天看到的是节本和辑佚本。郭绍虞《宋诗话辑佚》中辑录该书佚文最全。③形似之语,指写实的语言,对事物进行实际描写的语言。赋,直接描写、叙事和抒情。④“萧萧”两句,见《诗经·小雅·车攻》。旆旄 (Pèijīng配京),旗帜。⑤兴,指触景生情,因事寄兴。⑥“周余”两句,见《诗经·大雅·云汉》。⑦引文见《孟子·万章上》。⑧本句和下面的几句,都是杜甫《古柏行》里的句子。关于《古柏行》,参看该条。⑨警策,精炼扼要而含意深切动人的文句。
译文
《诗眼》说: “实际描写的语言,大约出于诗人所用赋的表现手法,‘马在萧萧鸣叫,旗帜在慢慢飘动’ 就是; 夸张的语言,大约出于诗人的触景生情,因事寄兴,‘周朝余下的老百姓,已经没有一个’ 就是。古人实际描写的语言,如同用镜子照相,拿灯照影子。所以杜甫题的诗,只要你亲自到题诗的地方去,就更知道它的确当。夸张的语言,就是《孟子》 里说的‘不因文字伤害辞语,不因辞语伤害意义’ ,这样的语言不能用事物的形体来对证,而这样才能表现出作者当时的思想感情。我游了武侯庙,然后才知道《古柏行》所说的‘枝象青铜根象石头’ 是确实的,决不能改动。这就是外形相似的语言。‘白色的树干很光滑有四十围粗,青黑色的树叶高耸天空有二千尺高’ 。‘云飘来与长江巫峡的气息接连,月亮出来与白白的雪山的寒气相通’ 。这是夸张的语言,不这样描写就看不出古柏的高大。文章的表现手法本来多种多样,警策的语言往往在这两种之中。”
原文
《漫叟诗话》云^①:“‘桃花细逐扬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②李商老云,尝见徐师川说一士大夫家有老杜墨迹,其初云: ‘桃花欲共杨花语’ ,自以淡墨改三字,乃知古人字不厌改也。不然,何以有 ‘日锻月炼’ 之语^③?”(前集卷八)
注释
①《漫叟诗话》,宋人诗话,作者不详。原书已佚,今天只能看到它的佚文。郭绍虞辑 《宋诗话辑佚》录其佚文六十一条。② “桃花”两句,见杜甫的 《曲江对酒》。③日锻月炼,指经常不断对文章进行加工锤炼。
译文
《漫叟诗话》里说: “ ‘桃花慢慢跟着杨花落了下来,黄鸟时时和白鸟在一起飞翔。’ 李商老说,他曾经见徐师川说一个士大夫家里有杜甫手迹,开始说 ‘桃花想和杨花一起说话’ ,自己又用淡墨改了三个字,可见古人对文字是不厌多改的。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有 ‘日锻月炼’ 的话? ”
原文
山谷老人云^①:“余顷年登山临水,未尝不读王摩诘诗,固知此老胸次,定有泉石膏肓之疾。”②
注释
①山谷老人,北宋诗人黄庭坚,自号山谷道人,人称山谷。②膏肓(huāng荒) ,我国古代医学把心尖脂肪叫膏,心脏和隔膜之间叫肓,认为是药力达不到的地方。散把病无法医治叫病入膏肓。
译文
山谷老人说: “我近年登山过水,没有不读王维诗的,本来就知道这位老人胸间,一定有泉水山石进入膏肓的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