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汉字与植物③

    (二)汉字与植物 : 植物,是生物圈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人类的忠实朋友。人类的祖先,曾经在密林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人类生存和发展所需的 一切——从衣食住行到医疗保健——都离不开植物。人类的经济活动与植物是密不可分的。不仅如此,在人类的文化生活中,植物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历代骚人墨客,都曾以植物为题材,表现他们的喜怒哀乐,寄托他们的理想与情思,可以说,植物对于人类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有着不可估量的重要意义。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大量的与植物有关的汉字。以《说文》为例,草部收字445个,重文39个 ;木部收字421个,重文31个;竹部收字144个,重文15个;禾部收字87个,重文13个。如果不计重文,四部收字共1097个,占《说文》收字总数的11.7%。汉字与植物的密切关系,由此可见 一斑。
仔细地分析这些与植物有关的汉字,我们不难发现,古人认识植物和利用植物的伟大实践。从古人对这些字的使用中,我们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植物字在中华文明史上的重要地位。
1.表示植物名称的字
植物分为草本和木本两大类。草本植物的类名,汉字用艸和草来表示。艸是象形字,象并排而生的两株草。《说文》释为“百卉也”。即百草的总名。草是后起形声字,据《说文》释义,草字本来是“皂”的本字,草与艸是通假关系。后来多用草字,是形声字取代了象形字。在汉语中,“草”除了表示草本植物总称以外,还有“草野”、“草率”、“微贱”、“起草”等义,这些都与草的特点有关,反映了古人对草的认识。
木本植物的类名,汉字用木和树来表示。木,甲骨文作 ,也是 一个象形字,上部象枝和茎,下部象根。与艸字比较,多出了表示根的部分。我们从这一字形可以想见,在远古时代,由于生产力水平非常低下,古人采伐树木时对树木的根确是伤透脑筋,因而树根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反映到字形中,便突出了它的根部。木字除表示树木以外,还常用以表示木材、木料。所以对生长中的树木,后来便用“树”来表示。“树”原来是动词,引申为名词。
作为植物类名,艸与木都是象形字,表明古人对于植物的分类,是以外部形态为标准的。从汉字的历史看,艸与木作为部首,统率了数以千计的植物字,在汉字的发展中起到了以简驭繁的重要作用,也为后人认知植物字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植物种类繁多,名目各异。虽然我们的祖先没有给每一种植物都造一个特定的汉字,但可以肯定地说,一般人叫得上名来的植物,都有相应的汉字。尤其是一些名贵花木,不光有表示专名的汉字,而且这些汉字经过历代文人的运用,还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常见的植物专名有松、竹、梅、兰等。松、竹、梅三种植物,因为具有耐寒的品性,历来被誉为“岁寒三友”。
位于岁寒三友之首的是松。松字从木,从公得声,本是个形声字。但常有人把松字看成会意字,认为公是人爵之长,松为百木之长,所以松字从公。这种解释未必符合先人造字原意。更有甚者,把木字析为十八,因称松为“十八公”。裴松之注《三国志·孙皓传》时提到司徒丁固,说“初,固为尚书,梦松树生其腹上,谓人曰:‘“松”字十八公也。后十八岁,吾其为公乎’,卒如梦焉”。看来古人还真信其事。有趣的是,松树虽然没有当过公爵,但确曾有过官衔。这事与秦始皇有关。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始皇)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史记》没有说明秦始皇封的是什么树,但后汉应劭在《汉官仪》里说始皇所封即是松树。因此松树便有了五大夫的别称。五大夫是秦代爵位的第九级,虽不是公,也算是“高干”了。其实人们把松称为百木之长,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松树的特点是坚贞耐寒,经霜不凋。孔子就曾说过:“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他以大寒之年而不凋零的松树来比喻身处乱世而不改节操的君子。从孔子的话可以看到,古人早就认识了松树耐寒的特性。古代诗人也每每提到松树这一特性。汉末刘祯《赠从弟》诗云:“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李白《赠韦侍御黄裳》诗云:“太华生长松,亭亭凌霜雪。”这些千古流传的诗句,当然不仅是讴歌松树,更重要的是赞美人所应有的坚贞节操。松树的另一特点是树龄长,因而松又成为长寿的象征。画家常作松鹤图(鹤在传说中是长寿的仙禽),取松鹤延年之意。民间寿联有“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古人墓地常植松树,除了作为永久性标记以外,恐怕也有故人精神永存之意。古代传说中的仙人,有名叫赤松子的,当然也是取其长生不老之意。既然松树具有百木之长和寿命长两大特点,而“公”字能兼表爵位之长和长寿之人两个意义,现在把松字理解为形声兼会意字,也未尝不可。
岁寒三友之二是竹,竹的字形象两棵枝叶下垂的竹子。从字形看,它不象木字突出根部,而更接近于艸字,只是艸字枝叶向上,竹字枝叶向下。这似乎说明古人造字时已认识到竹子不是木本植物,而是草本植物。《说文》释为“冬生草”,也是将竹子归入草类的。唐代李阳冰进一步解释说,竹离草近,离木远。竹子既是草本植物,古人为什么不造一个从艸的字来表示它呢? 而且竹在汉字中是一个部首字,以竹为意符的字有一大批。这大概是因为竹子在古人生活中具有不同于一般的草的独特地位,正如禾字表示农作物,也属草类,而不从艸,另造“禾”作为部首字。竹的代称是“此君”。这与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有关。据《晋书·王徽之传》记载,王徽之平生爱竹。一次,听说某士大夫家有好竹,便去观看。他只顾看竹,连主人请他落座也不理会。又有一次,他暂时寄住在一处空宅,便叫人种竹,别人不理解他的意思,他啸咏良久,指着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自此以后,竹子便有了“此君”的别称。古人好竹,是因为竹子虚心不争春,劲节不畏寒。唐代张九龄《和黄门卢侍御咏竹》诗说:“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唐代女诗人薛涛也说竹子“虚心能自持”(《酬人雨后玩竹》),“常将劲节负秋霜”(《竹离亭》)。诗人是借咏竹来赞美人间的高尚气节和宽大的心怀。竹子直节亭亭,颇受画家青睐。成语“胸有成竹”的本意,就是指画竹以前,心中先有一幅竹子的形象。后来才用来比喻做事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打算。作为象形字的竹字,源于图画文字;画家又以竹为绘画题材,真可谓书画同源或书画不分家了。
在“岁寒三友”和“四君子”中都有梅花的大名,大概没有人会怀疑梅花对梅字的所有权。可是一查它的身世,人们便会不无惊异地发现,这个大名鼎鼎的梅字竟是借来的。原来,古代梅字的本义是指楠树,“某”才是梅花的本字。后因某字用为不定代词,才借同音的梅字来表示梅花。如此说来,梅花还欠着楠树让名的一份情呢。梅花色香俱佳,且傲霜斗雪,绽开在冰封大地的寒冬,自古以来就深受人们的喜爱。爱梅爱得最深的,大概要数北宋诗人林逋了。这倒不是因为他曾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一千古传颂的咏梅绝唱,而是因为“梅妻鹤子”这个成语与他有关。相传林逋隐居在杭州西湖孤山,不娶,无子,以种梅养鹤为乐,常泛舟湖中,客人来了,便放鹤叫他回来。因而人称“梅妻鹤子”。后人则用“梅妻鹤子”来表示孤身隐士的超脱清高。人们爱梅赞梅之外,还常以梅为号。南宋王十朋自号梅溪,把诗文集定名为《梅溪集》,南宋史达祖也以梅溪为号,有《梅溪词》一卷。清人吴伟业自号梅村,后人编有《梅村集》。赞梅、颂梅,不仅是中国人的爱好,东方人皆然。十六世纪朝鲜著名理学家李退溪写有九十一首梅花诗,比他所尊崇的朱熹多五十八首。现代,梅字多用为女子的名字,如著名运动员许艳梅、青年歌唱家殷秀梅等。但爱“梅”之心,人皆有之,男子似乎不甘心让女子独占梅字,著名作家中就有叫邓友梅的,男的不宜名梅,以梅为友总是可以的吧。
兰也是人们喜爱的植物。兰是蘭的简化字。作为植物专名,它兼表兰草、兰花二义。因二者都是草本植物,所以蘭字从艸。在唐宋以前的古籍中,兰都指兰草。兰以香著称。据《乐府诗集》引《琴操》:“(孔子)自卫返鲁,隐谷之中,见香兰独茂,喟然叹曰:‘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乃止车援琴鼓之,自伤不逢时,托辞于香兰云。”不知孔子是否真有此言,但后人便以“王者香”作为兰的别称了。古籍中许多含有兰字的词,都利用了兰的芳香这一特点来表示美好之意。如“兰室”指芳香高雅的居室;“兰交”指知心朋友;“兰讯”是对他人书信的美称;“兰章”则指华美的文章;“兰时”指春日良辰;“兰心蕙性”比喻女子心地纯真,品性高洁;“兰艾俱焚”则比喻美好的事物和丑恶的事物同归于尽。上面提到的这些词,可以说是把兰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植物与人类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种种原因,一些本来表示植物专名的字,可以用来指称其他事物。这些字就有了特殊的意义。常见的有:“桃李”比喻门徒或学生;“桑梓”指代故乡;“荆”谦称自己的妻子;“梓”指印刷;“楸枰”指棋盘;“竹”可以表示竹简,也可以表示箫管笙笛等乐器;“藻”比喻文辞;“杏坛”指授徒讲学的地方等等。至于“楷模”二字,今天人们已经不认为它们是植物的专名了。
2.表示植物各个部位的字
汉字在表示植物各个部分时,是很有讲究的。
植物的根、茎、节
本、根、柢三字都表示植物的根。本字是在木字下部加 一横,指明根的位置,是个指示字;根和柢则是形声字。植物的同一部位用三个字来表示,决不是古人故意给我们的扫盲工作添乱,而是因为古人对植物的根观察得比较细,用不同的字来表示不同的根。“根”是指蔓根或旁根;“柢”表示直根;“本”则是根的通称。古人已认识到植物的根是植物最重要的营养器官,是植物的基础。他们还利用根的这一特点,以“本”、“根”来表示社会现象。我国历来以农业立国,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古人把农业称为“本”,而把与农业相对的工商业称为“末”,正反映了重农抑商的经济思想。人总是要吃饭的,只有搞好农业,才能丰衣足食。所以古人说:“民以食为天。”其实不仅古代如此,就是在今天,拥有十一亿人口的中国,吃饭仍是第一大事。人们不是常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无农不稳,无工不富”吗?农业之于中国,正如根之于植物一样重要。根是植物首先生长的部分,由此引申出事物的本源之义。人的本源便是故乡。古人乡土观念极重,以“父母在,不远游”为人生信条,视背井离乡为人生一大悲哀。即便有“树挪死,人挪活”的民谚,但在民歌里唱的仍然是“谁不说俺的家乡好”,总是安土重迁,热土难离。这种观念固然是小农经济的产物,但从积极方面看,它也可以升华为热爱祖国的感情。这就是所谓根的意识。常有在异国他乡飘泊了几十年的海外游子,难耐魂牵梦萦的思乡之苦,千方百计回国寻根。在他们踏上祖国大地的时刻,“叶落归根”便是表达他们心情的最恰当的词汇。如果说,汉字的功绩之一是曾经有助于维护国家的统一,那么,似乎可以说国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根的意识,是维系民族向心力的心理基础。我们还真不能看轻了这个“根”字呢。
植物的主干用“茎”和“幹”来表示。茎字从艸声,是形声字。它的声符“巠”,上面的“一”表示地面,中间的“巛”即川,下面的“工”(即壬ting)是“巠”的声符,这个字本义为地下水脉。茎字由��得声,表明古人造字时已发现植物的茎有输导水分和养料的作用。幹字的本义是古代筑墙时于夹板两边所竖的起固定作用的木柱。因这种木柱必须用树的主茎来制作,后来便以幹来表示树木的主茎了。幹字现简化为“干”。树干是树的主要部分,汉语中“才干”、“骨干”等词正是从树干引申而来。
节是“節”的简体字。节的本义为“竹约”,即竹子枝干的分段处。古人认为竹节对竹子有约束作用,由此产生了表示对物的约束的“节制”、“节省”、“节约”等词;人的行为也受到种种约束,因而便有了“礼节”、“气节”、“节操”等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禁锢妇女的封建礼教;苏武、岳飞、文天祥等表现出的是崇高的民族气节;叛变投敌是变节行为;老干部不犯错误是保持晚节。虽然“节”的具体含义不同,但有 一个共同点,即对人的行为有所约束。
植物的枝叶、花果
枝字从木支声,《说文》释为“木别生条”,即树干上旁出的小条。树是由茎节枝叶组成的 一个整体,它的枝节与主干比较起来,显然不那么重要,所以“枝节”一词比喻次要的或无关紧要的东西;树该有多少枝叶就有多少枝叶,不能人为地增加,所以“添枝加叶” 一词形容故意渲染或夸张;树的枝、干互相配合,才成其为树,古人利用这一特点,把甲乙丙丁等字和子丑寅卯等字配合起来,用以纪日纪年月,合称干支(即幹枝)。如果在这里顺便提一下干支纪年法的定名与远古人类刻木记事的习俗也许有一定的联系,读者朋友不会说我“节外生枝”吧。
叶,是葉的简体字。《说文》云:“葉,草木之葉也。从艸枼声。”但金文作 ,象树上长有多叶的形状,并不从艸。可见叶字原来是取意于树叶的。这也并不奇怪,树叶本来就比草叶多得多嘛。叶子的特点是扁而薄,今语“扇叶”、“百叶窗”等,都指像叶子形的东西。叶字还可以表示世代或时期。《诗经·商颂·长发》:“昔在中叶,有震有业。”《毛传》说“叶”为“世”,可是没有说明原因。这就给后人留下了一个谜,使我们的词典编纂者和语文教师大伤脑筋。也许可以这样解释:既然树木的干和枝可以作为纪年法的名称,那么用叶生和叶落来表示时间这也是可能的,葉字的中间部分不正是 一个“世”字吗!
花是植物的有性繁殖器官。花字是个形声字,大约出现于六朝。《说文》中收有“”和“ ”(即華)两字,段玉裁等认为 二字音义皆同。華简化为华,有荣华义。我国古称华夏,初指中原地区,后扩大到全部领土。华夏之名的由来,唐·孔颖达解释《左传·定公十年》“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时说:“中国有礼义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故谓之华,华夏一也。”孔颖达认为华夏之名与服饰的华美、礼仪的讲究有关。植物开花的情况不一样。成语“铁树开花”,比喻事情非常罕见或极难实现,因为铁树不常开花。而“昙花一现”则比喻事物存在的时间很短暂,一出现就很快消失。因为昙花开放时间只有几小时。上面两个成语虽然多用比喻义,但其中的花字仍用本义。而在另外一些词语里,花就不是花了。“战斗中挂花”并不是胸佩大红花;四川人爱吃的豆花并不是大豆开的花;“花街柳巷”可不是绿化工作搞得好的街巷;“五花八门”也不是真有五朵花,正如肉铺里老太太爱买的五花肉决不是开着花的肉一样。其他如“花里胡哨”、“花言巧语”、“花架子”、“耍花招”、“老花眼”等等,都快组成一个“花花世界”了。
果,表示植物结的果实。在金文中,果字作“”,正象树上结了一个大果子的形状。对于植物的果实,古人注重“家庭出身”,有“木实曰果,草实曰蓏”的说法,果字只表示木本植物的果实,另造蓏字表示草本植物的果实。今人则着眼于果实的“本人表现”,因而造出“水果”、“干果”、“浆果”等词,来表示不同的果实。植物结出果实,标志着一个生长周期的结束,所以果字可以表示事情的结局,“抽烟会给人带来恶果”,是指抽烟会造成损害身体的坏结局。果实大都饱满充实,果字也有充实之义。《庄子·逍遥游》里说:“适莽苍者三餐(用手抓取一次叫一餐)而返,腹犹果然。”是说到郊外溜达一趟,只吃三口饭,回来时肚子还是鼓鼓的。同样,如果要形容粮食不足,吃不饱肚子,就可以用“食不裹腹”来表达。
植物是人类认识活动的主要对象之一,表示植物部位的字就是这种认识活动的一种成果。值得一提的是,人类在认识植物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加深对人体自身的认识。如果我们把表示植物部位的字同表示人体部位的字加以比较,就不难发现它们之间存在某种共同点。如表示植物部位的有茎字,表示人体的则有颈和胫字;植物有根,人体有跟;植物有枝,人体有肢;植物有干,人体有躯干。现代口语中把脚趾称为“脚丫”,丫字本来表示植物的分叉处。要是若干年后,出现一个表示脚趾的“”字,我们会觉得奇怪吗?
3.表示植物性状的字
植物在不同生长阶段呈现出不同的状态,表现这些状态的汉字也各不相同。
植物的初生、繁盛与衰败状态
芚和茁表示植物初生的状貌。芚字原作屯,金文写为,象草木初生戴种子而出的形状。种子发芽时,既要克服土层的阻力向下扎根,又要顶破地面的压力向上伸展,因而它的根茎一般都不是笔直的,金文屯字真实地描绘了植物初生时的形状。这个字反映了古人对植物生长情况的细致观察。屯有聚义,大概是形容众多种子聚在一起破土而出的样子。人之聚,则为屯落,即后来的村落。远古时代生产力水平极度低下,人类要生存和发展,必须群居,聚在一起,依靠集体的力量。用屯字来表示人类聚居之地,说明古人已从植物的初生状态,联想到人类自身的处境,并由此获得了有益的启示。屯字用为村落义后,草木初生貌的意义,才用芚字来表示,芚是后起的区别字。
表示植物初生情况的还有茁字。茁字从艸出会意,“出”兼表声音。它的本义是草芽冒地而出的样子。茁字现代也用来形容人类的成长,但仅限于少年儿童,如果有人说“一代中年正在茁壮成长”,那就闹笑话了。
表示植物繁盛状态的字有:芃、芊、荏、苒、茀、莚、菀、荟、萃、菶、萋、萑、葽、葆、蓁、蔚、蕃、薋、、蘙等。这类字数量特别多,这反映了古代植被情况比现代要好得多。可惜正如昔日水草丰美、商贾如云的楼兰古城,早已淹没在沙海之中一样,许多古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不毛之地。面对这一个个代表着绿色和生命的字,我们会感到内疚。同时我们也应不断地努力,用自己的双手,给这片土地增加一些绿,使“绿化祖国”从一句口号变成一种现实。让这些代表着绿色和生命的字在诗文中再显身手,不正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吗!
有盛必有衰,植物也有枯萎的时候。枯,从木古声。古字有年代久远之意。树木的生长有一定的寿命,年代久远则干老枝残,失去生机,所以枯字从古得声。树木枯萎的特点是失去水分,枯字也可以表示其他物体失去水分的情况。“枯井”即不再出水的井;“海枯石烂”也指大海干枯,石头腐烂,是夸张的说法;至于“枯肠”,则比喻才思枯竭,大概是说肚子里没墨水了。因为说一个人书读得多、很有文才,汉语是用“这人肚子里有墨水”来表达的。与枯字义近的有萎字。萎的本义,《说文》释为“食牛”,即以草喂牛,但这个意义后来用餧字来表示,萎则专指草木的枯萎。蔫字跟萎字义近,指草木失去水分,不新鲜。其字从焉得声,焉,据许慎说是一种黄色的鸟。草木失去水分而枯萎,其特征之一是颜色变黄,先民造蔫字,正是看到了这一特征。在现代口语中,“蔫”常用来形容人精神不振的样子,如“蔫巴”、“蔫耷耷”、“蔫头耷脑”等词,都指人情绪低落,垂头丧气,就跟植物遭烈日曝晒后一样。植物枯萎的表现之一是叶子掉下来,所以又造一个落字,落的本义为“草木凋衰”。古代有“草曰零,木曰落”的说法,零字从雨,本来指徐徐降落之雨。古人发现植物的叶子枯萎下落,跟零雨有相同之处,所以零字也可用于植物凋零义。植物的枯萎与气候也有关系,凋字从仌(即冰),意为严冬结冰的季节,植物的枝叶才会凋零。
植物的气味
植物在生长过程中,枝叶花朵会散发出各种气味,尤其是一些植物的花,常常是香气四溢,深受人们的喜爱。芬、芳、香等字都与植物有关。从字形看,芬,从艸从分,分有分布义,指花草的香气外布;芳,从艸从方,方即放的省文,也指香气外放。每当我们步入花园,弥漫在四周的清香扑鼻而来时,我们都会为古人造字的准确生动而惊叹不已。植物的芬芳气味是美好的,因而人们又用芬芳来比喻人间的美名或盛德。如晋·陆机《文赋》:“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晋书·桓彝传论》:“扬芬千载之上,沦骨九泉之下。”成语“流芳百世”,意为美好的名声流传于后世,永远为人们所传颂。至于“芳龄”、“芳名”二词,则是指女子的名字和年龄,是为了对女子表示尊敬。这与以花朵来比喻美丽的姑娘是一致的。
香,小篆写作 ,上部是黍字,下部是甘字。黍为五谷中气味最芳香者,甘有美好之意。香字表示植物的芬芳醇美之气。香字也可用来比喻女子或与女子有关的事物,如“香闺”、“香腮”、“香魂”,成语有“香消玉减”、“偷香窃玉”等。看来,芳香似乎跟女子结下了不解之缘,难怪当今的化妆品工业要以女性为主要消费者呢。
4.表示与植物有关的动作的字
汉字中,还有表示一些与动物有关的动作的字。
与树木有关的动作
“相”、“析”、“休”等字表示的动作与树木有关。“相”,从目木会意,指用眼睛观察树木,有仔细省视之意。木材是古代主要的用材。古人使用木材制作器具以前,必先观察省视木料的长短、曲直、质地的软硬,然后才可因材制宜。“相”字最初指观察树木,后来观察的对象不断扩大,时、地、人、物无一不可相。譬如“相面”,即是观察人的容貌、神色、举止,来推断其心术或命运,这当然是一种不科学的行为。
“析”,从木斤会意,本义为“破木”,即用斤(斧)劈开树木,也与树木有关。《诗经·齐风·南山》:“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正是用析的本义。由析字的构成,我们可以知道古代最主要的工具是斧子,而不是锯,锯的发明要比斧子晚。传说中锯的发明者是鲁班,可是鲁班仍是以善使斧子出名的,成语不是说“班门弄斧”吗? “析”为破木,析的结果是分开,因而析字又用于“分开”、“分散”义。如“析居”、“析产”、“分崩离析”、“条分缕析”等,即使是用不着斧子的地方,如陶渊明诗“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也只好用这个“析”字了。
“休”,从人从木会意。古人在田间劳作,或长途跋涉,烈日当空,汗如雨下,疲乏万分。此时,就地找一棵树靠着,在树荫下稍事休息,减轻疲乏,恢复体力,这就是“休”的本义:暂时休息。休息时,劳作便停止了。因而“休”又产生了“停止”之义。今语“休战”、“休会”、“休学”等,就用“休”字的“停止”义。虽然现代的人休息时,不一定要倚靠树木,可人们不会忘记树木曾用她那宽大的树冠、浓密的枝叶为我们的祖先遮挡过烈日,因为“休”字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我们。更何况近代俗语中还有“这棵大树好乘凉”呢!
与竹有关的动作
“算”、“箍”、“箝”等字都与竹子有关。“算”本义为“计算”。因古代计数时所用筹码,是以竹制成的,所以“算”字从竹。与“算”字同音的“筭”,就表示计数时所用的筹码。其实,这两个字既然同音,意思又有密切联系,应该算是异体字。体用同称的现象在汉语史上并不鲜见。
“箝”字从竹,意为用竹夹持物件。与“箝”字音义相同的有“钳”,一字从竹,一字从金,只是所用材料不同。但“箝”字的出现应当早于“钳”字,因为早在铁器的发明与运用以前,竹子已是先民们最便于使用的材料了。“箝”的主要意思是“夹住”,不管是用竹、用铁,或是用别的什么东西。《战国策·燕策》:“今者臣来过易水,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箝其喙。”这就是有名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蚌当然不可能使用工具来夹鹬的喙,它只有自己的硬壳。另外,古人把封建统治者使用暴力让人不敢说话的现象称为“箝口”,也是非常形象的。
“箍”,从手、竹、匝会意,即手持竹蔑,围成一匝,来紧固盆、桶之类的器具,使不渗水。现代我国南方竹子产区,仍常把竹蔑作为束紧物件的材料。一个“箍”字,是古人利用竹子的史实的形象记录。假如有朝一日竹子从地球上消失了,历史学家仍能以“箍”字为例,告诉人们古人对于竹子是如何做到物尽其用的。
与草有关的动作
藏、葬、蔽、芟、薅、蓄等字表示的动作都与草有关。“藏”,本意为“隐匿”,字从艸,表示用草覆盖其物,使别人不能发现。古代草木繁茂,把东西藏在草里,确实是最保险也最方便的办法。即便在现代社会,军事方面的伪装术,仍然离不开植物。战争年代老百姓常将我军伤员藏在草堆之中,以躲避敌人的追捕,这也是不折不扣地使用了藏的本义。“葬”,本义为埋葬尸体,因古代常以草裹尸一起埋葬,所以葬字从艸。《易·系辞》云:“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说的正是古代以草裹尸的土葬习俗。“蔽”字从艸,也是指用草覆盖,使不外露之意。
“薅”的本义为拔去杂草。字从艸,表示动作的对象。这是 一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字。说它古老,因为《诗·周颂·良耜》就有“其鎛斯赵,以薅荼蓼”的诗句;说它年轻,是因为今天它仍然活跃在田间地头,尽管有各种除草剂,田里的杂草还是不时地需要“薅”一下的。“芟”字从艸殳会意。从艸,表示动作的对象;殳是古代一种兵器,常用来清除路障,从殳取其清除之意。所以芟的本义为割草。“蓄”字也与草有关。因为古代为了越冬,常要积储禾谷、刍草、薪柴等物,这些东西大多是草本植物,所以“蓄”字从艸。当然,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词义的引申,蓄字用来表示积蓄精力、积蓄钱财等,已与草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