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汉字文化的研究界域③

    (一)汉字文化的研究界域 : 汉字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似乎她涉及汉民族文化的每一个领域。如何把握汉字文化的研究界域,是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1.一般的文化研究的界域问题
文化是人类文明成就的概括,是人类在进行过程中创造出来的那些积极的、进步的、优美的东西。并不是在人类社会历史中出现过的每一种东西都可以视为珍宝而将其传承下去的。
通常人们在提到文化的时候,为了研究的方便,往往要加上 一些限定条件,以免自己的研究陷入丰富绚丽而迷人的人类文化中失去方向。这种附加的限定条件又往往是从时间和空间这两个角度出发来提出的。例如:
“中国文化”、“东方文化”、“埃及文化”、“西方文化”等,以地球上某一个区域作为限定条件,分别指的是相关区域内出现的人类文明成就。
“新石器时代文化”、“青铜时代文化”、“古代文化”、“现代文化”,以历史上某一个时代为限制条件,指的是相关时代里出现的人类文明成就。
“欧洲中世纪文化”、“中国唐代文化”、“仰韶文化”、“大汶口文化”等,在时间和空间两方面加以限定,指的是某一个区域(或者是以某一个区域为代表的)某一个历史时期内的人类文明成就。
之所以往往是从时间和空间的角度对文化加以界域上的限定,是因为人类生存在时空当中,人类所有的文明成果也都存在于时空当中。
现代学术界对文化的研究逐步深入,探索的领域日益扩大,对文化的界域进行限定时,也不再局限于时空这两个因素。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课题:
“茶文化”、“酒文化”、“陶瓷文化”、“建筑文化”等,以人类文明的物质产品为媒介来确定文化研究的界域,即物质文化的研究。
“儒家文化”、“佛教文化”、“道家文化”等,从人类文明的精神产品的角度来确定文化研究的界域,即精神文化的研究。
“饮食文化”、“民俗文化”、“礼仪文化”等,是从人类社会生活的某一方面来确定文化研究的界域;此外还有“文人文化”、“市民文化”、“士文化”、“工人文化”等,是从人类社会的某一个阶层来确定文化的研究界域;有“企业文化”、“农村文化”、“校园文化”等,是从社会的特定的群体和空间来确定文化的研究界域;有“商品文化”、“影视文化”、“体育文化”等,是从社会中特定的事物来确定文化研究的界域。这些都是社会文化的研究。
课题范围的扩大,研究角度的开拓,本来是一件好事,可以推动文化研究向纵深发展。但是,近年来文化研究的急剧“升温”而引发的“文化热”,使少数研究者认为,任何一项人类社会的现象都可以用来界域文化,都具有研究的价值。这就有可能给学术界、给社会上带来一些消极的影响。
某一项文化专题的研究,要考虑有关对象的历史作用、社会意义,也要考虑它的教育价值和审美价值。我们主张研究那些在历史上有进步作用、在社会上有积极意义、能使人增长有益的知识、同时又能使人在精神上获得美的薰陶的人类文明成就。也就是说,文化的研究应该着眼于人类文明的有价值的方面,应该致力于挖掘出被时空掩藏起来的人类文明的宝藏;而不应该将一些阴暗的、丑恶的、猥琐的、消极的文化垃圾捧出来四处张扬,丑化“文化”的概念,扩大这种文化污染的范围。
2.汉字是人类文化的重要产物
汉字有三千七百年的历史,至于它形成的时代,可以上推四千五百年之久。
欧洲人在十七世纪中叶了解到这一点时,感到非常的惊讶。因为他们一直认为汉语像《圣经·创世纪》中记载的,是耶和华变乱天下人的言语之后产生的语言。然而汉字的历史打破了《圣经》的神话。(参看吴孟雪《明清欧人对中国语言文字的研究》)
在往古的世纪里,人类不仅有汉字,还有过其他的文字系统。例如埃及的象形文字,已发现的最早的碑铭文是公元前约3000年的遗物,最晚的是埃及菲莱岛上爱西斯女神庙中的铭文,即公元五世纪末的文物。其间历时三千五百年之久,却终于消亡。其他如美索不达米亚和古苏美尔文字、古赫梯象形文字、原始埃南文字、克里特文字和原始印度河流域文字,现在也都已经成为古董,不再流行于人间。它们中间有的改头换面,成为字母文字,完全丧失了当初的形象;有的至今已没有人能够认读,成了不解之谜。
只有汉字,作为一种自源文字体系,显示了非凡的生命力。千百年来,我们的先人用它记录自己历史上的荣耀和灾难,用它记录自己生活中的欢乐和血泪,用它记录自己思辨中的领悟和困惑,用它记录自己对宇宙对人生的种种发现和迷惘。
用汉字书写的文献,从古到今,积累成了一笔举世无双、令人叹为观止的图书财富。
“一个欧洲人,穷其毕生的精力,也不可能深入这一文化的奥境。”“对于汉学家,尤其是有志于研究中国古代文史的人来说,取得成功的办法只有一个,集中全副精力去对付它。”德国学者复德(F.Hirth)在1885年向欧洲的学术界发出这样的忠告(参见张国刚《德国的汉学研究(4)》)。
确实,在汉文典籍中,有世界上最早的百科全书、最大的丛书,有最古老的农业专著、医学专著、军事专著、数学专著、地理学专著、天文学专著、音乐专著,以及许多伟大的文学作品;还有最丰富的宗教经典和文献。即以《二十五史》而言,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够像中华民族这样,在两千多年里不间断地、周到缜密地记录下本民族走过的历程。
作为一种非字母文字,汉字有着数量惊人的字符集,在这一点上,现存的乃至已经作古的各种文字系统中,找不出一个可以和汉字系统相比拟的。
公元前十一世纪通行于叙利亚的北闪米特文字,是最早发展的、很完善的字母文字体系,它有22个辅音字母。
公元前一千年发展起来的希腊字母是现代欧洲一切字母的直接或间接的祖先,有24个大写字母。
信奉东正教的操斯拉夫语的各个民族使用的基里尔字母最初有43个字母。
大约在公元五百年以前通用于印度西北部的佉卢文,用252个不同的符号表示辅音和元音的组合。
至今仍在埃塞俄比亚通行的阿姆哈拉文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不算表示数字的符号,它有247个符号。
公元十六世纪由于西班牙人的入侵而毁灭的玛雅文有一千五百年以上的历史,它的符号大约有270个。
美索不达米亚的苏美尔人使用的楔形字系统中的巴比伦楔形字,有640个基本字。
埃及圣书在古典时期有700多个符号,后来增至2000个以上。
然而我们的汉字,仅已发现的甲骨文的单字字符就有约4500个。
汉字的小篆字形,据公元100年许慎的统计,是9353个。
至于汉字的楷书单字,在新近出版的《汉语大字典》正文中,收录了53768个(参见张猛《<汉语大字典>所收单字的若干数据》),如果加上《汉语大字典·补遗》所收的955字,总数是54723字。
每一个汉字都是经过创造而得来的,因为汉字的构形总是遵循着一定的理据和规则。如此成千累万的字形,不啻于成千累万的作品,它们的文化价值显然是不能低估的。
汉字系统不仅是中华民族的瑰宝,也是全人类的财富。
3.汉字文化的界域
从时间上说,从汉字产生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在汉字文化的界域内。有人类以来,是社会的历史;有工具以来,是文明的历史;有文字以来,就是文化的历史。
从空间上说,凡使用汉字的地方,无论远近,都在汉字文化的界域内。不仅要将曾经全面或部分地使用过汉字的地区包括在内,还要考虑至今仍然全面或部分地使用汉字的地区。所谓部分地,一是指将汉字中的某些字符和其他种类的字符体系混合成一种完整的文字体系的情况,如日本的“假名汉字混合文”;二是指将汉语汉字和其他的语文体系同等对待,并行地作为共通语文来使用的情况,如在新加坡等地;三是指借用汉字的字形构件、构形理据和规则来另外创制而成的文字,如历史上出现过的契丹文、西夏文、女真文等。
为了记录本民族的语言,而借用或化用汉字的字形字理来形成本民族的文字,就需要事先对汉字做深入的了解和研究。这种研究工作必然要以对汉民族文化的钦慕崇仰为基础。因此,汉字就不仅仅是作为一种能够记录语言的工具而被借用或化用,而是兼有汉民族文化的“使节”的身份去和有关的语言结合,从而在汉民族文化与他民族文化之间凿空开道,促使双方能够相互交流、共同发展。
如此看来,汉字文化的时空界域是相当大的。汉字文化的研究不仅需要微观的考察分析,也需要宏观的考察分析。小到点画结构,大到上下五千年、纵横千万里,都是汉字文化的天地。
然而千里之行,离不开足下之始。汉字文化的研究界域再大,也不能脱离开汉字而空谈。汉字的历史,汉字的字形、字量、字系,汉字的字频、字体、字用,汉字的管理,汉字的改善等等,都是汉字文化的研究基础。由这些关于汉字的方方面面所涉及的种种习惯、传统、制度、法令、发明、学派等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思想的、科学的现象,就是汉字文化的研究内容;反之,由这些现象引起的对汉字的系统、汉字的历史、汉字的应用与发展所产生的作用,也是汉字文化的研究内容。
总之,“汉字文化”的“汉字”有三个意义: 一是指出了有关的文化研究的时间界域;二是指出了有关的文化研究的空间界域;三是指出了有关的文化研究的中心,即以汉字这一项文明成就为核心,进而研究相关的其他文明成就。这样,汉字文化的研究就不仅能使我们加深对文化的认识,而且也反过来能使我们加深对汉字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