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汉字与职官③

    (三)汉字与职官 : 当历史跨入阶级社会以后,就产生了与氏族社会截然不同的国家,人类文明史从此便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国家的出现,又造就了 一支与之相适应的官吏队伍。“官”是历史文明的产物,又伴随着历史的进程不断进化发展。
1.民之“父母”,君之仆妾
“官”字在甲骨文时代就有了,写作“”,本是馆舍的意思。上从“宀”,表示房屋,下面一部分 “象周庐列舍之形,谓臣吏所居,后乃引申为官职之称”(杨树达《积微居小学金石论丛》),所以《论语·子路》有“宗庙之美,百官之富”的话。
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的漫长历史时期中,如果把官比作工具,那么帝王君主就既是这件工具的操纵者,又是其唯 一的服务对象。虽说他们也曾宣布“不以天下奉一人”,但商汤伐夏桀时“尔尚辅予一人”那句话(《尚书·汤誓》)就 一语道破了这种宣称实在是很虚伪的。撇开历史事实不谈,从官称的用字定名也可以窥其一斑 。早在殷商时期,就有“保”的职官名。西周时,保成了周王的辅弼重臣,成王时召公奭(shi)就曾担任此职。这个字在金文中作, 象一个人背负着孩子,《尚书·召诰》说:“保抱携持厥妇子”,就是用其本义,把辅佐大臣称作“保”、“太保”( 三公之 一,后多作为大官的加衔),以见其负有保护辅导之责。“辅”与“保”是同样古老的官职,又作“傅”。“博”从人專声。《说文》:“傅,相也。”是辅佐的意思。“辅”从车甫声,金文作,原指绑在车轮外用以夹毂的两根直木,可以增强轮辐的载重力,由此引申为佐助,与“傅”同源。作为职官名,便成了帝王左右大臣的一种泛称。传说商代有 一个称作傅说(yue)的就作过商王武丁的相。后来辅导君主的官称为傅相,与“太保”“少保” 一样,“太傅”“少傅”也分别成了“ 三公”“ 三孤”的成员之 一。宰相和三 公又被称为“宰辅”,明代的首席大学士(主持内阁大政)与清代的领班军机大臣被称为“首辅”。“丞”是另一个职官常用字,甲骨文中写作,字形象 一个人落入陷阱,上有两手进行救援,含有拯救、佐助的意思,因而古代辅佐帝王的高级官吏也称为丞。传说商周时有所谓“四辅”,其中之一就是丞(《礼记· 文王世子》)。以后把最高的行政长官叫作丞相,取“掌丞天子助理万机”之义(《汉书·百官公卿表》)。至后世,丞多为佐官之称,就是取副贰的意思。《汉书·百官公卿表》说:“丞,承也。”取义奉承,很得其旨趣。所以汉代御史大夫的助手叫御史中丞,奉常、郎中令等属下都有丞,郡守之下有郡丞,县令之下有县丞。在官称中,地位特别突出的就是一个“相”字了,甲骨文中写作。 《说文》:“相,省视也。”从木从目会意,谓仔细察视,山此引申为辅助,所以司仪赞礼的人也可称相。春秋时齐景公设左右相,战国时各国先后设相(楚国除外),称相邦、相国,或称丞相,是百官之长。秦以后,成 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帮助皇帝总理全国政务。
官吏的权位有大小,但都是君主的臣。“臣”在甲骨文中写作,“ 象一竖目之形”(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以此表示屈服的形象,所以古代的男奴隶也叫臣。官对君称臣,显示的正是这种唯命是从的君臣之义。《诗·周颂· 臣工》说“嗟嗟臣工,敬(严肃)尔在公”,孔子说“君君,臣臣”,这种上下关系是颠倒不得的。这种以臣奉君的关系从 一般的官称中也看得很清楚。汉代东宫属官有先马(又作“洗马”),太子出行则为车驾先导、皇帝左右之官有侍中、中常侍。侍从皇帝,传达诏命者有黄门侍郎,取义供职于黄闼(宫门)之内者。唐代,在皇帝左右供职者称供奉,有侍御史内供奉、翰林供奉等名号。学士 一职出现以后,为皇帝讲论经史文章、备顾问者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宋代则称大学士至待制为侍从官。至清代,又有南书房行走(南书房在故宫乾清宫西南,原是康熙皇帝读书的地方),秉承皇帝旨意,草拟文书。不难看出,在上述官称用字中,“侍”“奉” 二字所用尤多。 “奉”金文作 ,象两手捧 一物,篆文加一手作,是 一个形声兼会意的字,后来又写作“捧”,《说文》解释为“承”。“侍”从人寺声。《说文》:“侍,承也。”可见“侍”“奉”是同义词,基本义都是承奉,有那么多官名用这个字,正合以臣奉君之意。对于得力的武臣,又称其为“爪牙”。早在周代,就有“予王之爪牙”这样的话(《诗·小雅·祈父》),其后多有沿用(西汉名将李广就曾被称为“爪牙”)。在君主们看来,李广之类不过是他们的鹰犬罢了。至于谏官中的左右拾遗、左右补阙(唐垂拱元年设置),顾名思义,就是要为皇帝摭拾遗漏,补苴缺失(“阙”本指宫门外两座高大的建筑,中有通道隔断,意义与“缺”相通)。
为臣之道,一则是事君以忠,一则就是要“为民父母”,声称“无君子莫治野人”(《孟子·滕文公上》),于是就把官吏称作“牧”。 “牧”在甲骨文中写作,一边是牛,另一 边以手执棍杖,合起来表示放牧。“牧”最初作为官称,指掌握放养六畜的官,见于西周金文。《周礼》地官司徒的属下就有“牧人”一职。统治者视百姓如家畜,于是,就由牧畜变成牧民了,还讲什么“牧民之德”(《后汉书·百官志》)。后来牧成为州一级长官的专称,西汉后期改刺史为州牧,后废,东汉复置州牧,东汉末,陶谦做过徐州牧,刘表做过荆州牧。“尹”字也出现得很早,甲骨文写作。《说文》:“尹,治也。”象以手持杖(或认为是笔),以此表示治事的官尹,管理的对象自然是民众。殷墟卜辞中有关于“尹”和“多尹”的记载,西周金文有“尹氏”的记载(张亚初、刘雨《西周金文官制研究》56页)。文献中关于尹氏的记载最早见于《尚书·大诰》。《尚书·皋陶谟》中提到的“庶尹”,意思是百官,可见其时“尹”是官吏的泛称。传说商汤时最高的行政长官称伊尹,尹就是官名。春秋时,楚国的长官多称尹。汉代以后的京兆尹、府尹、州尹、县尹,多指地方行政长官。与“尹”的构形相类似的是“吏”字,甲骨文写作(和“史”是 一个字),下面是手,手中所执为何物,看法不一 致,但构字用意应与“尹”字相类似。《说文》:“吏,治人者也。”吏 一直就是官吏的通称。春秋以前,高级和低级的官都可称“吏”。《左传·成公 二年》讲“王使委于三 吏”就指的是 三公,地位很高。战国以后,多指低级官员和吏卒之类,《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作庐江府府吏,地位并不高。古代很多官职以“令”为名,更显示了为官者居高临下的地位。这个字甲骨文作,上为木铎的铎身,下面是一个跪着的人(徐中舒《甲骨文字典》)。“古者有新令,必奋铎以警众,使明听也。”(《周礼·天官·小宰》注)“令”字的构形正反映了这一特点。后来以“令”作官称,也取义于此,多有为首的意思。战国时,楚国的最高行政长官称令尹(相当于中原各国的“相”)。汉有郎中令,因其“主郎内诸官”。尚书令为尚书之首,乐府令为汉代乐府(音乐机关)之主官,如此等等。至于说到一县之长的县令,则自秦汉沿用至清,长达二千年之久。
在官称用字中,也有的反映了为官要清廉、执法要公正的良好愿望。秦汉时司法官称廷尉。“尉”字小篆写作“”,从(夷),下为火,右为手,表示手执火斗(熨斗)将织物熨烫平整,这个意义后来写作“熨”。“尉”一方面用作武官的名称,如太尉,秦汉时掌军政,取“以上安下”的意思(《汉书·百官公卿表》应劭注),另一方面又用作司法官名,取执法要平之义。汉文帝时廷尉张释之就曾说过:“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史记·张释之列传》)北齐以后,廷尉改称大理寺卿(其官署称大理寺。寺原本为官署,后来引申为寺庙)。“理”从玉里声,《说文》释为“治玉”,谓加工没有雕琢过的玉石。治玉要顺其纹理,执法要据实行事,所以就用一个“理”字。
2.上下有服,分职定位
人与人的不平等本是剥削制度的产物,又随着剥削制度的发展而不断加剧,所以“天有十日,人有十等”就成了一种通义(《左传·昭公七年》)。就人间社会而言,至高无上的莫过于君王皇帝了,他们自认为是秉承天意统治人间,被称为天子。“君”早在甲骨文时期就有了,写作,上为“尹”,下面是口,《说文》分析为“从尹发号,故从口”。古书上说:“君,至尊也。”(《仪礼·丧服》)君主就成了人间万事万物的主宰者。“王”在甲骨文中写作,有人认为象火刑,或认为是“旺”的最初写法,有人认为字形象一柄斧,刃部向下,象征君主主刑杀的权威。作了天下王,就成了民之父母了(《尚书·洪范》)。《诗·大雅·下武》:“三后在天。”在早期文献中,君主又被称为“后”。在甲骨文中,“后”即“毓”(育)字,写作 ,左为人,右是一个孩子,合起来表示人产子。王国维认为,“后”字的“口”和上面的一横就是“子”的讹变,“��”是“人”的讹变。在母系社会中,始祖母是氏族之首,由此引申为后来的君主。“皇”在金文中写作,字的上部象是王的冠冕,以此表示最高统治者,所以“皇”对上可指天,对下则指君主。古籍中就把原始社会中的部落首领称作皇,有所谓“三皇”的传说(三皇所指说法不一)。“帝”在甲骨文中作,象聚木以祭天,这个意义后来写作“褅”。作帝王讲是它的常用义,三皇之外,又有五帝的传说。秦统一六国后,为了定天下于一尊,合“皇帝”二字为帝王的专称,其父则称为太上皇(《史记·秦始皇本纪》),以后历代相沿。
君主之下,便是贵族和百官了,其尊卑高下,名目纷繁,是封建等级制度的集中反映。早在秦以前,就有封爵之说,用以表示贵族官僚地位的高下。爵是象形字,在甲骨文中写作,金文中作,是古代的一种青铜制酒器,常被用作礼器,后借用来表示爵位。《礼记·王制》说:“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周代是否有严格的五等爵位,不少人持否定意见,不过这几种称呼是有的。其中的“侯”字甲骨文写作,下面是箭,上面是张挂起的一块皮或布,中间有射箭的鹄(gu)的(箭靶子),即所谓射侯。古代尚武,以射箭中的确定位次的尊卑,后用来做爵位的名称。战国时,商鞅将秦国的爵位确定为二十级。到了汉代,事实上只有王侯两级。三国以后,历代封爵制度不尽相同。晋宋之后,爵号又加“开国” 二字以表示尊崇,如开国郡公、开国县侯之类。
还有一种所谓勋号,原是北周时用来奖励有功将士的,唐时成为定制。“勋”又作“勳 ”,从力熏声。“勋”是“勳”的异体,今以“勋”为正体。《说文》:“勳,能成王功也。”《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可见勋指安邦定国的大功劳,所以用来作为酬赏军功的荣誉性称号,统称为勋官。唐武德七年定勋号为十二级(又称十 二转)。《木兰诗》里讲到木兰凯旋归来时就有“策勋十二 转,赏赐百千强”的描写(《木兰诗》是北朝诗歌,这 一句也许是经唐人窜改的)。到了清代,勋官制度废除,勋和爵合而为一。
“品”是最常用来标定官员职务(不是本人身分)高低的一个字,甲骨文写作,用三个器皿合起来表示繁庶众多。《说文》讲:“品,众庶也。”物品的多寡不同又引申为品物的等级高下,特指官吏的品阶。汉时,以俸禄的多少区分官吏的等级,单位是石。曹魏时,有所谓“九品中正”制,其时以才能将各地士人评定为九等(九品),北魏时九品又有正从之分,发展为九品三十阶,唐宋沿用。明清时每品分正、从两级,由正一品到从九品,共十八个等级,如知县就是正七品。
与品相关的就是阶了。“阶”繁体作“階”,从阜皆声.本义是台阶(从“阜”的有些字与位置高下有关,如降、陟、陛等),引申指官吏的等级。阶是由品派生出来的另一套等级名称,目的是“叙崇卑”。汉代以前,官员担任的职务与享受的待遇是一致的。魏晋以后,有一些官称并无实际职务(如特进、金紫光禄大夫之类),而只是作为领取俸禄和享受某种礼遇的依据,称为“散官”(对“职事官”而言)。到了唐代,又把这些散官的名号加以整理,定出等级,作为官员身分等级的称号,称为“阶官”“散阶”。以后宋元明清各代沿用,只是名号和等级多少有所不同。杜甫在评价北朝诗人庾信时有“清新庾开府”之句,庾信曾任开府仪同三司,在唐代,这是一种阶官的称号(从一品),故称之为庾开府。除了上面所讲的品阶勋爵,历代尚有种种加官名号和荣衔,不能一一细述。
《新唐书·百官志》说:“其官司之别,曰省、曰台、曰守、曰监、曰卫、曰府,各统其属,以分职定位。”封建王朝等级制度的森严也反映在各级官署的名称上。早在商周时期,“寮”就作为官署的名称出现在甲骨文中,有所谓“卿事寮”“太史寮”,写作,“象于大型宫室中烧火之形,表示多人饮食起居于其中”(徐中舒《甲骨文字典》)。由此引申指为官者同在一处办公视事。《左传·文公七年》讲“同官为寮”,就是这个意思。后来文献中 一般写作“僚”。
宫殿、宫廷后来是帝 王住所的专称,但是起初的情况并非如此。甲骨文“宫”写作 ,象是 一座房舍。《尔雅·释宫》讲:“宫谓之室,室谓之宫。”“宫”原本是房屋的通称,先秦时不论贵贱,其房屋住宅都可以称宫,比如齐景公让他的臣下晏子搬家的时候就称晏子的房屋为宫(见《韩非子·难工》)。秦汉以后,宫专指帝王的宫殿,与“室”的用法有所区分。宫殿的“殿”在小篆中是个从殳(shu)(即“臀”)声的形声字。从“殳”的字多与动作行为有关,《说文》解释为“击声”(但这个意义文献中不见用),古书中借用来表示高大的房屋。《战国策·魏策四》:“仓鹰击。于殿上。”后来则特指帝王的宫殿。宫廷的“廷”从廴(yin)从“壬”(ting),“壬”兼表音(依朱骏声说)。从“廴”表示与行走有关,从“壬”(不是“壬”)表示人站立。这个字原有庭院的意思。《诗·唐风·山有枢》:“子有廷内,弗洒弗埽。”王力《同源字典》认为“廷”和“庭”“实同 一词,后来从字形歧为 二义”,甚是。廷由一般的庭院转指官吏办事的地方。《墨子·号令》:“符传(zhuan)疑若无符,皆诣县廷言。”后特指君主接受朝拜处理政事的地方,朝廷。《说文》:“廷,朝中也。”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古外朝、治朝、燕朝皆不屋,君立于门中,臣立于廷中,故雨沾服失容则废朝。”可见“廷”作“朝中”讲也还保留有庭院(不屋)的意思。除了以上的名称,帝王的宫廷又被称为“中”,“禁中”中,甲骨文写作,上下象旗帜上的斿(liu,古代旌旗上的垂饰),省写后只剩中间部分,写作“中”。远古时代,中是氏族社会的徽帜,有大事则建中以聚四方之众(唐兰《殷墟文字记》),引申指中央之地,中央,后特指宫廷,反映了居中而控引四方的中心地位,因而古代职官中服务于宫廷者多加一个“中”字,如:给事中、中常侍、侍中等等。至于把宫廷称为“禁中”。则反映了宫廷禁戒森严,不得随意入内。
与宫廷有关的还有 一个“省”字,甲骨文作,从目,与眼睛有关。《说文》:“省,视也。”本义是察视,音xing。把宫禁称作“省”(sheng),据汉·蔡邕《独断》的说法,汉元帝皇后的父亲名王禁,为避讳计,禁中又称省中。魏文帝时,鉴于尚书台权势太大,另于省中设中书省参掌机密,这样,省又成了官署的名称,后与尚书省、门下省合称三省,共同协助皇帝处理政务。
与“省”相关的是“台”字。作为官署名,本应写作“臺”,简化作“台”,与“台”(“怡”的初文)混同。臺 ,下为“至”,中为“高”的省写,小篆字形上为“之”,表音(依徐锴《说文系传》)。《说文》:“臺,观,四方而高者……与室屋同意。”臺是一 种以土筑成的高而平的建筑物,呈四方形,故字从“高”,与房屋有关,又从“至”,表示有所止;所以“宫室台榭”可以连称(《书·泰誓》)。台以其高大巍峨而使人崇仰敬畏,便成了宫禁之中的建筑物,由此后来又把中央官署称作台,所以晋·左思《魏都赋》有“禁台省中”的句子。汉时尚书的办事机构设于禁中,故称尚书台(又称台阁,中台)。因禁中称省中,又称台省(唐代尚书省为中台,门下省为东台,中书省为西台,也总称台省)。汉时还有御史台(监察机关),因其负执法纠劾之责,又称宪台;御史和尚书则被称为台官。
至于《新唐书· 百官志》中提到的寺,原本也是官署的名称。《说文》:“寺,廷也,有法度者也。从寸,之声。”《广雅·释宫》:“寺,官也。”汉代九卿主管的机构都称寺,如太常寺、太仆寺。东汉明帝时,佛教始入中国,摩腾以白马驮经来华,起初就住在鸿胪寺(负责接待四方宾客)。第 二年在洛阳建白马寺,其后“寺”才有了佛寺的意义。所以《汉书·何并传》里讲“使奴剥(pu)寺门鼓”,就不可能是寺庙的意思。
“寺”作为官署,大致相当于后来所谓的“衙门”。衙,从行,吾声,“衙衙”形容行列行进的样子,音yu。官署的意义本作“牙”。唐·封演《封氏闻见记》认为,猛兽猛禽以爪牙护身御敌,所以古代军前大旗称作“牙旗”,取护卫之义(也有的认为牙旗以象牙为饰)。古代树牙旗于帐前,军帐称为牙帐,营门称为牙门。由于是在帐前两旁立大旗表示营门,所以《后汉书·袁绍传》说“拔其牙门,余众皆走”。“牙门” 一词,由营门的意义转指官署之门。《南史·侯景传》:“(侯)景之为丞相,居于西州,将率谋臣,朝必集行列门外,谓之牙门。”后讹作“衙门”。
古代的官暑,中枢机构之下,各部门分职办公,称为分曹治事。西汉时置尚书五人,其一人为仆射(ye),四人分为四曹。东汉时尚书分为三公曹、吏部曹、二千石曹、民曹、客曹、中都官曹,合称六曹(参见《晋书·职官志》)。至隋初,尚 书省始称六部:吏部、祠部、五兵部、左户、都官、度支(参见《隋书· 百官志》中);唐时改定为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所以隋唐以前,曹就是尚书,其后则成为部的下属机构。“曹”的字形,说法不 一。部,从邑音声。作动词用,基本义是分。《玉篇》:“部,分也。”作名词用,指划分开的部分,特指分职办事的官署,部门,这个意义沿用至今。
3.中贵多黄金,鼻息干虹霓
中国古代官制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既有处理国家事务的正式任命的政务官,又有 一批直接为皇帝本人或皇室服务的宫廷事务官(常无定员定职),这两支队伍又以皇帝为中心,互相利用互相补充,而又互相倾轧互相排斥。这后 一支被称作中官的官吏队伍,因为是皇帝的近侍之臣,可以出入卧内,给事殿省,因而在官场沉浮的大波中就占据了特殊优越的地位,古书上说他们“手握王爵,日含天宪”,“超登王爵之位”(《后汉书·宦者列传》),决非夸大之词。
宰相 宰相是百官之长,但“宰”的出身不过是家奴。甲骨文中宰写作,上面是房屋,下面 是古代施刑所用的曲刀(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在金文中写作,所以《说文》释“宰”为“罪人在屋下执事者”,即充当家奴的罪人。西周金文材料表明,宰的主要职能是管理王家事务。春秋时,宰就常指卿大夫的家臣,孔子的学生仲弓就做过季氏的家臣。家奴而得到主子的信任,便可参与政务,其时政务、事务的界限划分并不严格,所以宰又指卿大夫私邑的行政长官。宰的权势日增,就成为王朝中的权臣乃至百官之长,所以古书说“天子之宰,通于四海”(《谷梁传·僖公九年》),他们一方面充任王室内廷事务的大总管,另一方面又佐王总领外廷百官。《左传·定公九年》说“周公为太宰”就是这样的角色,实际上与后世的“相”相当。后来的所谓宰相是对最高政务官的泛称,担任这一职务的多另有特定的名号,如“相”“相邦”“丞相”之类。唐玄宗开元以后,以别的官职加衔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同平章事”)为宰相,“平”是“釆”(“辨”的古文写法),“章”通“彰”,取辨别彰明的意思。战国以后有所谓郎官,“郎”本为地名,用作官称,意义通“廊”,表示这类人在宫殿廊庑之下充当皇帝的近侍护卫之臣,汉时,其首领称郎中令(后改光禄勋)。郎官分两部分,或备顾问咨询,议论应对,如议郎;或“掌守门户,出充车骑”,如中郎、侍郎。郎官官阶不高,但由于陪奉帝王于廊檐之下,便成了晋身显达的阶梯。西汉的张骞便是以郎的身分应募出使西域而后被封侯,大辞赋家司马相如、抗御匈奴的飞将军李广也都曾做过郎官。
西汉初期,丞相位尊权重,可以面折廷诤,这就使得皇帝很不放心。武帝以后,奏章的拆读与审议便渐归尚书。依《说文》的分析,尚是从八向声的形声字,借用作“掌”,用作官称,表示主持掌管某种事务。汉承秦制,置六尚(尚书、尚冠、尚衣、尚沐、尚席、尚食),侍奉皇帝的饮食起居,其中的尚书负责呈递文书、出宣诏命,不过是秘书性质的事务官罢了,尚书台就是他们在宫中的办事处。但正因为他们处于宫廷内侍的位置,便得到皇帝的宠任,权势大增。西汉时,外戚霍光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权压丞相,以至后来大臣有罪,要由尚书劾奏问状(《汉书·朱博传》)。及至东汉,“虽置三公,事归台阁(尚书台)。自此以来,三公之职,备员而已”(《后汉书·仲长统传》)。尚书权力日重,又为君主所忌,曹操为魏王时又置秘书令一职以分其权。秘书的“秘”,从禾必声,本指禾香,故字从禾(《集韵·屑韵》),但这个意思经典不见用。秘书一词,依词义当写作“祕”。《说文》:“祕,神也。从示必声。”引申指秘不可示人,这个意义常写作“秘”,秘书令即掌握机要文书的人员,曹丕黄初初年,改秘书为中书,以刘放为中书监,孙资为中书令(后仅存中书令),遂掌机密。“ 三祖诏命有所招喻,多放所为”(《三国志·魏书·刘放传》),可见其专宠。因其机构(中书省)设于禁苑之中,后有凤凰池之称(凤凰池为宫中池沼)。这样,尚书台就成了一个外围执行机构。南北朝时,鉴于中书省权力过大,又置门下省加以限制。东汉熹平六年,曾设侍中寺。侍中取名于“得入禁中,入侍天子”之意,晋称门中省(门谓宫门),以侍中为首长,对中书省起草的诏令,侍中参与审议,对尚书的奏事又可加以评定。之后,便形成了中书省决策、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的三省分职制度,互相配合又互相制约,三 省长官都可称宰相,故唐代宰相一职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明代,朱元璋有感于历代宰相职权太重,便于洪武十三年(1380)以“谋反”罪名杀中书省丞相胡惟庸,决定永远废除丞相一职,使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分理国务,直属皇帝。只是政务纷繁,又不得不招集一批顾问助理国务,起宰辅作用,至明成祖时发展为内阁。内阁的设立始于建文四年(1402),“内”甲骨文作,从冂从入,合起来表示进入;作名词表示方位,与“外”相对,后特指宫禁。“阁”,从门各声,本是安在门的两旁防止门扇自动闭合的长橛,后转指楼阁,特指宫中殿阁(东汉时尚书台又称“台阁”)。内阁成员入宫内殿阁(午门内文渊阁)办事,备顾问,预机务,成为事实上的宰相,为避宰相之名,故称内阁(延至清代雍正时,职权转归军机处),其成员称为阁臣、阁老,主要出自翰林院。“翰”这个字原指鸟长而坚挺的羽毛,从羽倝(gan)声。古代以毛制笔,又转指笔,由此引申为文词,名为“翰林”,即取文翰如林的意思,原不过是文学侍从之官(李白就做过翰林)。唐玄宗时,于宫廷内阁设翰林学士,以其常陪侍于皇帝左右,德宗以后,其位渐尊,成了皇帝的机要秘书,有“内相”之称。唐后期往往以翰林学士升任宰相 一职。
宦官 宦官是中国几千年封建政治体制的一个怪胎,他们常常弄权扰政,但其地位原本十分卑微。宦,金文作,从宀从臣会意,表示在人家当奴仆的意思,构字命意与“宰”相类似,所以《国语·越语》讲到越王勾践曾与大臣范蠡“入宦于吴”;以后地位升高,为官又叫为宦,官宦可以连称。宦官在金文和早期文献中称作寺人,“寺”与“侍”相通,取侍奉的意义;以其服务于宫内,又称“巷伯”。后来把阉人称作宦官(又叫太监),是因为他们在宫内侍奉皇帝及其亲属,操诸种杂役,属于奴仆 一类,地位极其微贱,所以司马迁说“刑余之人,无所比数”(《报任安书》)。东汉以前,宦者并不都是阉人,然自“中兴之初,宦者悉用阉人,不复杂调它士”(《后汉书·宦者列传》)。自是而直到清末,宦官屡屡揽权专政。唐之宦官,可以外任监军,内任神策中尉和枢密使。明成祖继位以后,则有“出使、专政、监军、分镇、刺军民隐事诸大权”(《明史·宦官传》)。英宗以后,宦官权势更盛,宪宗时的汪直,武宗时的刘瑾,熹宗时的魏忠贤,权倾 一时,煊赫无比。从“宰”到“宦”,其所以在官场的生死搏斗中屡屡得手,究其原因,乃因为他们拥有“掖廷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故宦官又被称为中官、内官、内臣、内侍,而侍中、常侍、给侍中、尚书等被称为中朝官,这“中”“内”两个字,就是他们的特殊地位所在。家奴得宠,为害也就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