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尽意 : 最早由庄子所提出。《天道篇》:“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秋水篇》:“可以言传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者,不期精粗焉。”《外物篇》:“荃之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在庄子看来,“道”是不可能原本地表达的,任何表达都顶多不过是撕一点“道”的碎片罢了,因而最终只是凿毁大道(《天下》:“道术将为天下裂”)。他看到语言有所“界划”同时也就有所遮蔽和歪曲,强调语言之上或背后的东西,对于揭示艺术语言以有限表现无限是很有好处的。但在“言——意——道”的思想结构中,完全否定“言”,甚至完全否定“意”。否定人类的世界是被语言打开的,则又相当偏颇。《周易·系辞上》与此不同,它也认为“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但又认为可以“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这里“言”所表达的不是指“道”,而是指“圣人之意”和客观人事之“情伪”,所以虽然难于表达但又具有可表达性。尤其是提出“立象尽意”,看到了“语言实质上只是表达普遍的东西”(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它可以表达一般的思想,但要表达个别、特殊的东西,尤其是表达丰富流动的情感、深沉蒙胧的意蕴则比较无力,这些东西应该用“象”来作比拟、象征的传达。王弼的解释又在此基础上前进了一步,《周易略例·明象》说:“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他又看到“言”可以“明象”、“著象”、“尽象”,这样,就在“意——象——言”之中勾出了一条通道。文学正是利用这一通道传递审美信息的。不过这只是一种观念或信念,在具体创作中,这一条通道永远是有重重阻力的。陆机《文赋》说“意不称物,文不逮意”,刘勰《文心雕龙》说“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王安石《明妃曲》“意态由来画不成”,都是讲的作者在克服这条通道上的阻力时“语言的痛苦”(纳德松语,见高尔基《谈谈我怎样学习写作》)。而创作的成功,在一定意义上说也就是作家拓开这一通道所获得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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