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生论诗书<sup>①</sup>。

与李生论诗书^①。 : 原文
文之难,而诗之难尤难。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为辨于味^②,而后可以言诗也。江岭之南,凡足资于适口者,若醯^③,非不酸也,止于酸而已; 若鹾^④,非不咸也,止于咸而已。华之人以充饥而遽辍者^⑤,知其咸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彼江岭之人,习之而不辨也,宜哉。诗贯六义,则讽谕、抑扬、渟蓄、温雅^⑥,皆在其间矣。然直致所得,以格自奇。前辈诸集,亦不专工于此,矧其下者耶^⑦!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⑧,格在其中,岂妨于遒举哉?贾浪仙诚有警句^⑨,视其全篇,意思殊馁,大抵附于蹇涩,方可致才,亦为体之不备也,矧其下者哉! 噫!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⑩。
注释:
①《与李生论诗书》,司空图写信给李生论诗的一封信。其中主要论述他的 “韵味”说。这里节选开头的一段。②愚,自称的谦词。辨于味,指辨别、体会作品的韵味。③醯 (xī吸) ,醋。④鹾(cuó嵯),盐。⑤华之人,中原地区的人。华,指陕西的华山,属中原。⑥讽谕,指诗歌委婉的讽谏作用。抑扬,指高低变化的情调。渟(tíng停) 蓄,指抑郁的情调。温雅,指温和优雅的情调。⑦矧(shěn审),况且。⑧王右丞,唐代诗人王维,官至尚书右丞,世称王右丞。韦苏州,唐代诗人韦应物,曾任苏州刺史,世称韦苏州。⑨贾浪仙,唐代诗人贾岛,字浪仙。⑩“韵外之致”即本文最后说的“味外之旨”。宋代诗人梅尧臣说的“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严羽《沧浪诗话》里说的“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包含这个意思。
译文
论文难,论诗更难。从古到今的比喻很多,而我以为能辨别韵味,然后才可以谈诗。长江、五岭以南,凡是能满足人的口味的东西,如醋,不是不酸,而是只有酸味罢了;如盐,不是不咸,而是只有咸味罢了。中原人用醋、盐调味助餐而又立刻停止使用,知道醋、盐除酸、咸以外,缺少浓厚的美味。那些长江、五岭以南的人,成了习惯而不能分辨,是理所当然的。诗中贯穿着风、雅、颂、赋、比、兴,而讽谕的作用和抑扬、渟蓄、温雅的情调,则都包括在里面了。作家写出作品来,各以自己的诗的品格与众不同。前辈各家的诗集,也不专长于韵味,何况在他们之下的哩! 王维、韦应物的诗作、清深淡远,精工细致,其中就表现了他们的诗的品格,这难道妨碍他们具有遒劲的风格吗?贾岛确实有一些警句,但从全篇看,内容空虚,大体是依靠艰深枯涩才显示他的才能,这也是他的诗的品格不完备,何况在他以下的作家。诗的意境近在眼前而不浮浅,意境深远而意味无穷,然后才可以谈语言文字之外的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