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体性

文心雕龙·体性 : 原文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①,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②,并性情所铄,陶染所凝; 是以笔区云谲^③,文苑波诡者矣。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 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
若夫八体屡迁,功以学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气^④; 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是以贾生俊发^⑤,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 子云沉寂^⑥,故志隐而味深; 子政简易^⑦,故趣昭而事博; 孟坚雅懿^⑧,故裁密而思靡; 平子淹通^⑨,故虑周而藻密; 仲宣躁锐^⑩,故颖出而才果; 公干气褊⁽¹¹⁾,故言壮而情骇; 嗣宗俶傥⁽¹²⁾,故响逸而调远;叔夜俊侠⁽¹³⁾,故兴高而采烈;安仁轻敏⁽¹⁴⁾,故锋发而韵流;士衡矜重⁽¹⁵⁾,故情繁而辞隐:触类以推,表里必符,岂非自然之恒资,才气之大略哉?
注释
①隐,指蕴藏在内心的情和理; 显,指表现于外的言和文。②雅,指正派的; 郑,指淫靡的。③谲 (jué决),变化。④肇(zhào照) ,发生。血气,即气质。⑤贾生,即贾谊。⑥子云,扬雄的字。西汉文学家、哲学家。⑦子政,刘向的字。西汉经学家、文学家。⑧孟坚,班固的字。⑨平子,张衡的字⑩仲宣,王粲的字。汉末文学家。(11)公干,刘桢的字。汉末文学家。(12)嗣宗,阮籍的字。(13)叔夜,嵇康的字。(14)安仁,潘岳的字。(15)士衡,陆机的字。
译文
感情受到触动而形成语言,产生了某些道理,就用文辞表现出来。这就是蕴藏在内心的情和理得到外在表现,这样,情与理和言与文就统一了。但是作者的才能有平凡的和杰出的,气质有刚强的和柔弱的,学识有浅薄的和深厚的,习性有正派的和淫靡的,这些是情性的表现,是由外界习染而形成的。所以创作领域象云一样变幻莫测,象水的波纹一样变化多端。因此,辞和理的平凡或杰出,不会和作者的才能相反; 风格和情趣的刚健或柔弱,怎能违背作者的气质; 对事理认识的深浅,没有听到有和作者的学识相反的; 风格的正派或淫靡,很少有和作者的习染相反的;各人都凭自己的才、气、学、习进行创作,他们的作品的不同就象他们的面貌一样。
至于八种风格的屡次变化,成功靠学习,居中的因素是才能,发生于气质; 气质决定情志,情志决定文辞,写出有文采的文章,没有不和作者的情性相关的。因此,贾谊年少才高,所以文辞洁净而风格清新;司马相如傲慢狂放,所以文理夸大而语言夸张; 扬雄沉静,所以文章含意不显而意味深长; 刘向坦率平易,所以文章的意趣明白而涉及的事情广博; 班固素能深思,因而文章裁剪精密而构思细腻; 张衡博学通达,所以考虑周详而文辞细致; 王粲浮躁而才思敏锐,所以文章锋芒外露而果断; 刘桢气量狭小,所以言辞激烈而情思惊人;阮籍洒脱不羁,所以作品的声调安闲而悠扬; 嵇康才智过人,好抑强扶弱,所以文章旨趣高超而文采闪耀; 潘岳才思敏捷,所以锋芒显露而音韵流利; 陆机庄重,所以文章内容多而含蓄: 以此类推,作者的风格总是和他的个性相符的,这难道不是天赋的资质、才气和风格关系的大概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