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比兴

文心雕龙·比兴 : 原文
观夫兴之托谕,婉而成章,称名也小,取类也大^①。关雎有别,故后妃方德^②;尸鸠贞一,故夫人象义^③。义取其贞,无疑于夷禽^④;德贵有别,不嫌于鸷鸟^⑤;明而未融,故发注而后见也。且何谓为比?盖写物以附意,飏言以切事者也^⑥。故金锡以喻明德^⑦,珪璋以譬秀民^⑧,螟蛉以类教诲^⑨,蜩螗以写号呼^⑩,浣衣以拟心忧⁽¹¹⁾,卷席以方志固⁽¹²⁾,凡斯切象,皆比义也。
《诗》人比兴,触物圆览。物虽胡越⁽¹³⁾,合则肝胆。拟容取心,斵辞必敢⁽¹⁴⁾。攒杂咏歌,如川之澹⁽¹⁵⁾。
注释
①《易·系辞下》: “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托象明义,因小喻大。②关雎,这里指雎鸠鸟。《诗经》有《关雎》一篇,《毛诗序》认为是歌颂后妃之德的。刘勰同意这一看法; 我们则不同意。参看“关雎”条。方,比。③尸鸠,布谷鸟。《诗经· 召南·鹊巢》郑玄笺说,鹊垒成巢,尸鸠居之,而有专一的品德,比喻国君夫的来嫁,住在夫家,也有同样的品禽。刘勰也采取这一说法。④夷人,平常的禽类。⑤鸷 (zhì至)鸟,凶猛的鸟。⑥飏 (yáng阳)言,张大其辞。⑦《诗经·卫风·淇奥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⑧《诗经·大雅·卷阿》:“顒顒(yóng)卬卬(áng昂) ,如圭如璋。”顒顒卬卬,肃敬轩昂的样子。圭璋,玉制礼器。⑨《诗经·小雅·小宛》: “螟蛉(míng líng明灵) 有子,蜾蠃(guǒluǒ似果裸) 负之; 教海尔子,式穀之。”蜾蠃即蜾蠃蜂,常捕捉螟蛉喂养它的幼虫,古人误认它以螟蛉为子。后用螟蛉比喻义子。⑩《诗经·大雅·荡》: “如蜩 (tiáo条) 如螗 (táng唐),如沸如羹。”郑玄笺: “饮酒呼号之声,如蜩螗之鸣; 其笑语沓沓,又如汤之沸,羹之方熟。”蜩即蝉,螗也是一种蝉。(11)《诗经·邶风·柏舟》:“心之忧矣,如匪浣 (huàn换) 衣。”(12)《柏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13)胡,指北方,越,指南方,胡越,比喻相距很远。(14)斵(zhuó浊)辞,本为断辞,依郭晋稀《文心雕龙注译》校改。斵辞即修辞。(15)攒 (cuán) ,聚在一起。澹,水摇荡。
译文
兴寄托着讽谕,婉转地自成文章,表面上说的小事,所含的意义却很大。雎鸠雌雄有别,所以 《关·雎》用它来比方文王后妃的美德。尸鸠坚贞专一,所以《鹊巢》用它比拟诸侯夫人的节操是合乎道德标准的。在节操上只取它的坚贞专一,不因尸鸠是平常的禽类而嫌弃; 在德行上只看它雌雄有别,不嫌它是猛禽。这种手法使人理解而又不完全明白,所以看了注解以后才懂得。什么叫比呢? 那就是描写事物是为了比附某种道理,夸大其辞是为了切合某种事物的特点。所以 《淇奥》用金、锡比喻美德,《卷阿》 用珪璋比喻贤人,《小宛》用螟蛉比喻教养后辈,《荡》用蝉噪比喻呼号,《柏舟》用不洗衣服比喻心忧,又用席子可卷反比自己意志坚强,这些切合的形容,都有比喻的意义。
《诗经》作者运用比兴手法,总要接触事物并全面观察。有些事物虽然相距很远,都可以使它们象肝和胆一样紧密结合在一起。比拟事物的外形而取它包含的意思,就一定能大胆地铸辞造句。运用各种比兴在诗篇里,就能使它象河水荡漾一样有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