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蜀葵 :
文征明
庭下戎葵高十尺, 紫蕤入帘明的。
谁令艳质不逢春,却有丹心解倾日。
轻尘不飞朱夏清,翠翘镂日阴亭亭。
南风吹帏残酒醒,寂寞阑干昼方永。
集诗人、画家于一身的文征明,咏花之作颇多。单是诗题道明“庭前”之花者,除本诗外,尚有《咏庭前丛菊》、《庭中海棠一枝连雨谢去作诗悼之》、《雪后庭中梅花盛开病目不能出看默诵成咏》等数首,可见庭院植花之多、诗人爱花之深。
文征明博雅多能,诗多“从实境中出”,“思致密赡”,“情致亲人”。这首咏庭前蜀葵诗,依自然之物象,写庭院之佳境,花傍人侧,人居花前,宁静悠闲,情意悠悠,直是一幅美妙的蜀葵畅神图。
“庭下戎葵高十尺,紫蕤入帘明的。”首联两句无一虚字。“戎葵”是蜀葵的别名,它的茎干确有十尺之高,浙江人素将蜀葵俗称为“一丈红”。“紫蕤”说的是蜀葵的紫色之茎,“明的”形容蜀葵花红得光亮、鲜明。 而“庭前”、“入帘”四字,不但是“戎葵高十尺”的具象化,而且点示了作者身居室内的视觉方位,更重要的是渲染了花与人相依相傍的悠雅气氛。
“谁令艳质不逢春,却有丹心解倾日。”颔联两句是对蜀葵自然物象的“比德”式的审美观照。蜀葵花,一般开于端午节前后,故有“端午锦”、“龙船花”之称。至于蜀葵的花心向阳,诗人们则多有吟咏,金代姚孝锡有诗云“倾心知向日,布叶解承荫”;明代钱士升有诗道“太阳岂是曾私照,何独此花感旧恩。”文征明的诗意是,不知是谁迫使如此艳质的蜀葵错过百花盛开的春日,而让它延至端午方开,纵令如此,蜀葵花依旧以它的一片丹心深味着倾阳而开的乐趣。
“轻尘不飞朱夏清,翠翘镂日阴亭亭”。颈联的前一句描绘的是夏季的气候景观,夏日里空气清润,连轻尘都飞不起来了。“朱夏”即夏天,语出《尔雅·释天》:“夏为朱明。”后一句“翠翘镂日阴亭亭”,言蜀葵叶片很大,如同翠鸟尾上的长羽,把日光镂刻得斑斑驳驳,“亭亭如车盖”,布叶而成荫。这一联直把夏日里的蜀葵绿荫写得可见可感可居。
前三联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摄取了蜀葵的优美姿容,尾联转来写面对蜀葵的诗人自身:“南风吹帏残酒醒,寂寞阑干昼方永。”他告诉读者,他对蜀葵形色的观赏原是发生在残酒醒后,这时,南风吹帏,阑干寂寞,白昼正长。很显然,与前三联的明朗色调相比,这尾联透出了一缕淡淡的忧愁。如同蜀葵一样,他虽然也是“丹心解倾日”,却终不免生出“艳质不逢春”的寂寥之感。文征明一生九试应天而不售,直至五十四岁才为工部尚书所荐授以翰林院待诏,又终因不得志而于五十八岁退居故里。这首咏庭前蜀葵诗的写作年代已不可考,但写作于故里却是无疑问的。或于居京做官之前,或于居京做官之后,他的生不逢时、才不得用的情绪总不免要流溢诗中。这首诗比德于蜀葵,畅神于蜀葵,却终不免透出微愁便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