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爱情 [德国]蒂克

神秘的爱情 [德国]蒂克 : 夜莺处处都在婉转啼鸣,
春天的气息显得如此温馨宜人,
树丛深处的悦耳鸟声,
使枝叶和鲜花在狂喜中颤栗不停。

阵阵轻盈的晚风,
戏弄着可爱而皎洁的月影,
又载着菩提树香气的翅翼,
在静谧的林丛中追逐飞行。

富丽的玫瑰多么璀璨艳明,
四外的田野被点缀得好不迷人,
处身在千百朵玫瑰花儿中的恋人,
不管欢乐黑夜的繁星,双目依旧炯炯有神。

然而,我觉得这一点灼热耀目的火星,
却显得娴雅端丽,楚楚动人,
如果她从闺房露出了倩影,
那我顾不了黑夜,也要向她窥视和窃侦。

她将发辫打松而又编紧,
白净的双手,动作如此灵敏,
先把鲜明的绸袍穿上了身,
后将花冠戴在棕色秀发的头顶。

她抚奏琉特,淙淙琤琤,
在纤指的拨弄下,这琴音变作琅琅的笑声,
又在数根琴弦上,戏谑似的弹跳不停,
听了使人振奋,叫人清醒;

按着这琴音,她又送出了歌声,
琴音开玩笑似的没地消隐,
却在我的心中找到了庇护之境,
不甘落后的歌声也在步步紧跟。

哦,还我自由之身,你们这班坏人!
她们在身后紧闭我的心扉,同时声称:
“在这歌声中止之前,我们决不离去,
因此,让你深深知道,什么叫爱情。”

(王克澄译)

【赏析】
德国前期浪漫派,以在内涵和文学体裁上的创新为标志,也以对神秘、潜意识以及超自然等题材的专注为特色。蒂克的这首《神秘的爱情》,在题目上便非常“浪漫派”化。其中,“heimlich”这个词,既可解释为“神秘的”、“隐蔽的”,也可理解为“私下的”、“悄悄的”。蒂克用它来形容爱情,一方面是对这种千百年来令大家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类情感的总结,另一方面也是对诗中所描写的特殊爱情的注解。
诗歌共分八节。在前面两节以及第三节的前半部分,蒂克不厌其烦地为我们描绘了一派春日夜晚的迷人画卷: 晚风徐徐,月色皓白,草木静谧,鲜艳的花朵开得“璀璨艳明”,装点了绿色的树林和田野,只闻得“夜莺处处都在婉转啼鸣”。蒂克用超过四分之一的篇幅铺陈自然景色,轻而易举地将我们引入了一个浪漫主义的世界。这种写法,充分体现出蒂克创作中的一个显著特点: 对自然怀有一种“病态的憧憬”。他非常善于描写风景,很多评论者认为,诸如“森林间的孤寂”、“月色皎洁的魔夜”之类的场景,都是他率先大量写入文学作品中的。传记作家克普克曾这样描述过蒂克20岁时在哈勒期间的生活:“当他在春天林间漫游的时候,那种无限憧憬的感觉以双倍的力量掌握着他,充满了他的心胸,使他兴奋到近乎痛苦的程度。于是,他重又沉醉在自然之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推动他前进……他曾经在许多个夏夜心醉神迷地坐在这儿,尽情欣赏着自然。”蒂克把他对自然风光的这种深沉的依恋融合到作品中,勾勒出一幅幅充满自然神秘主义色彩的优美画卷。当然,作为优秀的浪漫派作家,蒂克的这些风景描绘往往与作品的主题息息相关。比如在这首诗歌中,春日夜晚的景色时时透露出爱情的讯息: 夜莺的啼鸣,乃是爱情的歌唱,因为在西方文化传统中,夜莺是著名的“爱情之鸟”;“枝叶和鲜花”的“狂喜”、“颤栗不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恋爱时的心情;晚风在林丛中“追逐飞行”,仿佛纯洁舒畅的心灵享受着爱情的游戏;富丽的玫瑰,更是毫无争议的爱情之花。所有这些宜人的自然景象,都若有若无地烘托着诗歌的主题。
铺陈风景之后,“恋人”的形象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依循着诗歌的字句,又似乎追随着一双眼睛,渐渐看清楚那美丽的身影。她的双目“炯炯有神”,夜空中悬挂着的点点繁星也不如她的双目“灼热耀目”。她的倩影“娴雅端丽,楚楚动人”,一双“白净的双手”娴熟地梳理着发辫,然后穿上绸袍,戴上花冠。她的琴音“淙淙琤琤”,纤纤十指随意拨弄,便化琴音为“琅琅的笑声”。她的歌声美妙动人,在琴音的伴奏下仿若天籁,径直闯进爱慕者的心扉,然后停留在那里,再也无法消散。长久的“窥视和窃侦”,丝毫没有抚平这位爱慕者躁动的心灵,反而令他更加忘我,更加沉迷。
有人说,暗恋是爱情中最美丽的爱恋。爱慕者陶醉在想象的云彩里,快乐着自己的快乐,痛苦着自己的痛苦,孤独地品尝无人回应的心情。他们默默地关注一个人,静静地期盼一份可能永远也不会降临的感情。不想让对方知道,也不想对世人公布。在深邃的月光下,看得见对方若隐若现的身影,却摸不到对方飘动的衣袂;听得到对方银铃般的声音,却猜不透对方隐秘的心语;甚至闻得着对方淡淡的体香,却无法拥抱对方温暖的身躯。这种深邃的、真挚的、让人心痛的爱恋,正如一句话所说: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诗中的爱慕者,便是这样一位深陷情感漩涡的可怜人。在寂静的夜晚,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格外撩动着他心底的思念,令他情不自禁地踱步到恋人的窗前,趁着月色窥视她的一举一动。“什么叫爱情?”爱情就像精神鸦片,会上瘾,会不能自持,那种瞬间升华的快感让人如入云端,飘飘欲仙,不知凡尘俗事为何物,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
最纯真的爱恋,最甜蜜的痛苦,最无私的付出,最无心的偷窥。蒂克让一位爱慕者细腻地演绎了一出爱情情景剧,用生动的事实告诉我们——“什么叫爱情”。

(蔡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