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书 :
刘叉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
野夫怒见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
“偶书”即“即兴”的意思。古时诗人偶有所见,感之于怀,信笔写来,称为“偶书”。扶桑,神话中生长在东方日出处的大树。《离骚》:“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平扶桑”。《淮南子·天文》: “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这里“日出扶桑一丈高”不过是说太阳升起来,世间又开始了一天的活动。次句用抑笔: “人间万事细如毛”。人海纷纷,琐屑之事,何止万千,但均不足道,何以如此?是为了揄扬下句“不平事”的分量。什么“不平事”?没有说,毋须说,在一首绝句或七字句中也不可能讲出细节来。不过从“人间万事”均不足计较此事却使诗人见而发怒,可知其绝非一般。野夫,本义为农夫或隐者。黄滔《严陵钓台》: “终向烟霞作野夫,一竿竹不换簪裾”。这里刘叉自谓村野之人,并非谦词,而是说既非仕宦,又非豪绅,在封建社会毫无地位,从而为下句作铺垫: “磨损胸中万古刀”。万古刀,指正气,正意感。日磨损,可见世上“不平事”之多。但也暗含有磨而无用,这对于“野夫”除“怒”而外,还有什么办法!
全诗摒却一切修饰,措词用字亦脱尽雕琢,一股犷悍夹杂着怆凉的气氛,贯注于字里行间。黄生《唐诗摘钞》云: “五言绝不着景物,单写情事,贵在绵密真至,一气呵成。二十字中增减移动一字不得,始为绝唱。”此诗从宏观落笔,接三句或议论,或抒感,“不着景物,单写情事”,连贯一气,悲愤之怀,溢于言外,“绵密真至”。而且,快人快语,何尝有半点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影子!这与他在韩愈门下作客时,见韩愈为人写墓志铭的酬金盈缶,拿了数斤便去,还说“此谀墓中人所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的粗豪不拘礼法,又是多么的合拍!这种摆脱传统思想束缚的作诗、做人态度,在当时知识分子中并不多见,无怪《唐才子传》 称他“一节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