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奴

机器奴 : 贝基尔·耶尔德兹,土耳其作家。生于1933年,年轻时当过排字工,并去德国做了4年劳工,回国后开始从事文学创作。作品多描写土耳其东部的社会风貌和侨居联邦德国的土耳其劳工的生活。
《机器奴》通过一位土耳其侨民在联邦德国工厂里一天紧张、劳累而又极为单调的劳动生活描写,揭露了工业资本主义社会人的价值被贬低,沦为机器奴隶地位的事实。

上班的路上很拥挤。我的奔驰牌汽车好容易驶到工厂入口处。这里已排成一条长龙,所有的汽车都在磕磕碰碰地往前蹭。车子开进了工厂的大门,在宽广的停车场上又有一场竞赛在等着我,就是拼命把车往前挤,好停在前排,下班时能走在头里。下车时离上班铃响仅剩18分钟。我有些紧张,这儿离车间还有几百米远,何况上班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进了车间,离上班铃响还有10分钟,但人们都摆出了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我边走边和周围的一切打着招呼,管它是人还是机器,反正都一样。这时电路已经畅通,对面挂钟上的电铃虽然还没作响,但已象一条要咬人的蛇那样吐出了颤动的舌头。
开工铃终于响了。30秒钟后,老板和工头就来检查了。我立即下意识地用扳子给传送带上的第一个零件上好了螺丝。老板来到我的身旁,我竟有点不知所措,几乎想去和他握手,但立刻明白果真这么做的话马上就会被解雇。我的任务就是给送到面前的每个零件上3个螺丝,平均每拧3个用30秒钟,如今我已在厂里干了5年,已拧过405万个螺丝。可是我的右手今天已经第3次出毛病了。我甩甩右手腕,又用左手去揉了揉眼睛,心中暗暗祈求老天保佑我的手。这时做我下手的人捅了捅我,催着要活儿。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有个家伙老在我周围转悠,手里还握着一块秒表。原来他是老板雇来的记时员。我们厂里有5、6个专靠克扣工人时间混饭吃的家伙。他们的眼睛总盯在闭着眼睛都能干活的熟练工人身上。我不愿打破30秒加工一个零件的记录,所以故意空转了两下扳子,让那秒针白跑过去。
好容易熬到午休汽笛声响,工人们潮水般地往外涌,象赶末班火车一样。我在跑,人人都在跑,都为能有多一点时间多吃一口饭。食堂四壁都有钟,我不时地瞥上一眼。用刀子切肉太费时间,我就将肉切成几大块送到嘴里,嚼也不嚼就往肚里咽。正在这时有人送来一张纸片,是工会要我们对罢工问题投票表决,他们说我们的工资应该增加百分之10。因为德国制造这些出口机器牟取高额利润,工会认为工人也应分享。德国工人可不是好糊弄的。我没有时间细想就投了赞成票。同事说我傻,他说即使老板同意加工资,也饶不了我们,他会要求我们每个零件加工的时间再缩短2秒钟,早晨那家伙就为此而来。
我们13个人共用一把厕所钥匙。由于等另外一个人出来并同时干完自己手中的活,所以我尿湿了裤子。想到传送带上的零件,我不能耽搁; 只好穿着湿漉漉的裤子回到工作岗位上。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遭。
我在拧今天最后一个螺丝时,反而一点也不感到疲劳。大概是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了吧? 胳膊似乎和躯体脱离了关系;眼睛也又红又肿,或许是因为看钟看得太勤了的缘故。要是所有的工人都歇手不干,那该多好。让我们一起抽抽烟、聊聊天;让我们把传送带当作公园里的秋千来荡着玩……但这都是不可能的。
周围人都在奔跑,比来上班时还要急。外面又黑又挤,人人都想在马路上争得一席之地。我被挤得无路可走,可是还得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