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中丞早梅 :
方干
不独闲花不共时,一株寒艳尚参差。
凌晨未喷含霜朵,应候先开亚水枝。
芬郁合将兰并茂,凝明应与雪相宜。
谢公吟赏愁飘落,可得更拈长笛吹。
凌寒独放,色白香幽,不与众芳争辉,只报春来消息,这是梅花本色。咏梅,是古代咏花诗词曲赋的一个普遍主题。咏早梅之作也不乏篇章。梁简文帝萧纲《梅花赋》:“梅花特早,偏能识春,或承阳而发金,乍杂雪而披银。”,咏的是早梅的动人情态;唐齐己《早梅》:“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咏的是早梅的孤傲个性;宋陈亮《梅花》:“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咏的是早梅姿采与标格。方干这首诗,虽然比不上齐己、王安石等人的同题之作,但也有其独到之处。
早,是此诗立意所在。开篇就紧扣“早”字,直叙入题:“不独闲花不共时,一株寒艳尚参差。”“闲花”,指各种类的寻常之花。首联有二重含意,其一,以梅花与“闲花”相比较,严冬时节,百花凋零,独有梅花冲寒而开,愈显其不同凡响;其二,百花不能同时开放,就是同一株梅花,因各部位得阳光水分的差异也有早开晚开,错落不一。一株梅树上,有的枝条蓓蕾乍现,有的嫩蕊初绽,有的却已笑傲寒风。“参差”二字,暗合早梅之题。梅开于腊尽春来之际,这是一早,而含苞未放之梅则更早。试想,如果一树梅花已开得花满枝头,似银赛雪,哪能如一株参差独占春先呢?颔联补叙见梅时间和梅之处所。早晨,沾满严霜的花蕾仍未绽开,而那贴近水面的枝条总是首先开花的。“亚水”,同压水,写梅枝低俯贴近水面。这两句仍是围绕早梅的设想和猜测。一枝近水,从侧面勾勒出梅花的窈窕倩影,也形象地传出梅花幽独闲静的神韵。一个“喷”字,活画出梅花蕴藏了一冬的能量与激情,只待时至而开的态势。诗人虽然用的是引而不发之语,但读来已使人似已见到喷薄怒放的一树梅花。
前两联四句描摹早梅形态,参差错落,含苞待放,颈联则写早梅的气质和风度。香如兰,白如雪。以兰花和白雪比喻梅香与梅色,生动贴切。兰花以幽香见长,梁孝元帝《赋得兰泽多芳草诗》有句:“临池入影浪,从风多拂衣,当门已芬馥,入室复芳菲。”言兰花处处,香气袭人。雪与梅更是岁寒知己,密不可分。瑞雪与寒梅相映衬,既壮严冬景色,又透春天气息,显得虎虎有生气。因此诗人们咏梅时多联想到雪:“春近寒虽转,梅舒雪尚飘”(阴铿《雪梅诗》);“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安石《梅花》);此诗“凝明应与雪相宜”,不仅指梅雪之间颜色相同,更指它们傲然处世,不畏严酷环境的共性。物以喻人,个中也可见作者情操。
“谢公吟赏愁飘落,可得更拈长笛吹。”尾联借南朝诗人谢朓咏梅之典,隐约流露出诗人自己的思想感情。谢脁《咏落梅诗》:“新叶初冉冉,初蕊新菲菲。逢君后园燕,相随巧笑归。亲劳君玉指,摘以赠南威。用持插云髻,翡翠比光辉。日暮长零落,君恩不可追。”此诗赞梅高落,表现了对梅花的深情。方干咏的早梅虽与落梅不尽相同,但是诗人已于一株参差之中预见其香消玉陨的结局。因此愁绪满怀。花未开而先愁落,这种复杂感情将何以寄托呢?还是吹奏一曲《落梅花》来寄托悠长的情思吧。《乐府杂录》:“笛者,羌乐也,古曲有《落梅花》柳》,非谓吹之则梅落耳。”
这首诗的显著特点是含蓄委婉。全诗无一处说梅,但通过寒艳,霜朵,香如兰,白如雪等词语的形容譬喻,已使读者处处见梅;全诗无一处提早,但凌晨见时辰之早,含霜见节气之早,近水先开见梅中一枝有得天独厚之早,早梅形象历历如在目中。状物如此,抒情亦然。见花愁落,触景伤怀,诗人并未直言所感,而是借典言情,以长笛诉怨,愁时光短暂,叹平生际遇,发思古幽情,千言万语,尽在一曲凄凉的笛声之中。蕴含隽永,有余音绕梁之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