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吟③

    玉壶吟 : 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
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
凤凰初下紫泥诏①,谒帝称觞登御筵。
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青琐贤②。
朝天数换飞龙马,敕赐珊瑚白玉鞭。
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
西施宜笑复宜颦③,丑女效之徒累身。
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
天宝三载(公元744),李白被朝廷中那些嫉贤妒能之辈排挤、压抑,终于愤然出走,离开了长安。这首充满愤激之情的诗大约便作于此时。
前四句点题,用了一个典故。《世说新语·豪爽》篇记载:王处仲每当酒后,便放声高咏曹操的四句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同时用如意击唾壶打拍子,壶口尽缺。“烈士”指重义轻生、有志于建功立业的人。这里诗人以“烈士”自居,借王处仲的典故抒发壮志难酬的愤懑。烈士而“击玉壶”,壮心而“惜暮年”,更继之以举杯、拔剑、起舞、高咏和流涕,以一系列强烈的动作性词语来展露愤激、感伤的外在表现,又通过这些外在表现来揭示内心的情感波涛,使得四句诗含意丰富而又奔腾直下,具有强烈的震撼力量。
以下八句转写对往事的回忆。想当年,“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的诗人初接诏书,径登御筵与皇帝对饮,他感激君主对自己的赏识而为之揄扬德政,他藐视那些猥琐不堪的权臣而加以嘲弄,他不仅得到了进见皇帝时数换宝马的殊遇,而且还得到了皇帝亲赐的白玉马鞭。当此之际,诗人名重天下,何等得意!满以为从此便可宏图大展了,可事实恰好相反,皇帝的宠渥,只是看中了他的诗才,并无让他施展政治方略之意;他傲岸不羁的个性和高超卓异的才华,恰恰招来了权臣的嫉妒和陷害。“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汉代的东方朔曾说自己是“避世金马门(代指宫廷)”,诗人在此以东方朔为喻,又以谪仙自命,表明自己有志难展、才高见忌,只好隐身于宫廷之中,字里行间,充溢着郁勃不平之气。
最后四句进一步抒发愤激的情怀。诗人以美女西施自喻,表明了对自我的坚定信念;以丑女代指宫中群小,投之以极度鄙夷的目光。在诗人看来,西施自美,丑女自丑。可是,由于现实混浊,美好者却遭猜忌、排挤;丑恶者却可占据高位、播弄是非而加害于人,这是何等的不公呵!“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诗以愤慨之语作结,回应篇首击壶舞剑、高咏流涕的情状,使得首尾圆合,情感一贯。
此诗情极悲愤,语极沉重,然其中又不乏大起大落之笔,既由悲转乐,又由乐生悲,欲抑故扬,则悲感愈重。结句出以象征之笔,语含蓄而意深远。正如沈德潜所说:“读李诗者,于雄快之中,得其深远宕逸之神,才是谪仙面目”(《唐诗别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