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③

    李绩 : 唐英公李绩为司空,知政事。^[1]有一番官者,参选被放,来辞英公。^[2]公曰:“明朝早向朝堂见我来。”及期而至,郎中并在傍。^[3]番官至辞,英公频眉谓之曰:“汝长生不知事尚书、侍郎^[4],我老翁不识字,无可教汝,何由可得留,深负愧汝,努力好去。”侍郎等惶惧,遽问其姓名,令南院看榜。^[5]须臾引入,注与吏部令史。^[6]英公时为宰相,有乡人尝过宅,为设食。客裂却饼缘。^[7]英公曰:“君大少年!此饼,犁地两遍,熟概下种、锄埘、收刈、打飏讫,硙罗作面,然后为饼。^[8]少年裂却缘,是何道?此处犹可,若对至尊前,公作如此事,参差斫却你头!^[9]”客大惭悚。浮休子曰:宇文朝,^[10]华州刺史王羆,有客裂饼缘者,羆曰:“此饼大用功力,然后入口。公裂之,只是未饥,且擎却!^[11]”客愕然。又台使致羆食饭,使人割瓜皮大厚,投地。羆就地拾起以食之,使人极悚息。^[12]今轻薄少年,裂饼缘,割瓜侵瓤,以为达官儿郎,通人之所不为也。
【注释】 [1]英公李绩:唐朝开国功臣。原姓徐,封英国公,赐姓李(与皇帝同姓)。唐高宗时,李绩以尚书左仆射,进位司空(朝廷三公之一)。知政事:担当宰相职务。 [2]番官者:任满候调的官员。番:更代。参选被放:选官时未得好缺,被调出为外官。 [3]郎中:隋唐以后,六部诸司的长官。 [4]长生:长了这么大。尚书:中央政府六部(吏部、民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的长官。侍郎:六部的副长官。[5]看榜:看选官的名榜。 [6]注:注缺、委任。吏部令史:吏部属官。 [7]裂却饼缘:掰掉饼的边缘。 [8]熟概:保持墒气。概,通“溉”。锄埘(shi):即锄地除草。飏(yang):簸扬。硙(wei)罗:用磨磨用罗筛。 [9]至尊:指皇帝。参差:原意是不齐的样子。此句中意为弄得不好。斫(zhuo):用刀斧砍。 [10]宇文朝:指宇文氏建立的北周王朝。 [11]擎却:撤去。 [12]台使:属吏。悚息:恐惧惊惶。
【译文】 唐朝英国公李绩任司空,担当宰相职务。有一个任满待调的官员,未得留京,被放为外官,来向英国公辞别。英国公说:“明天早晨到朝堂来见我。”到时候(那个官员)就来了,郎中们都在旁边。候调的官员来告辞,英国公皱起眉头对他说:“你长了这么大却不知道侍奉尚书、侍郎,我老头子不识字,没有可教你怎样可以留任的办法,深感惭愧对不住你,好好离开,努力干吧。”侍郎等官员们惊惶恐惧,立即问他的姓名,让他到南院去看公布选官的名榜。不一会儿便把他领进来,授给他吏部令史。英国公当时是宰相,有个老乡曾来到他家里,(英国公)为他准备了饭菜。客人吃饭时掰掉饼的边缘。英国公说:“你太青年人气了!这饼,经过两次犁地,保持好墒气播种,经过锄地侍弄、收割、打场簸扬完毕,再用磨磨,用罗筛成面粉,然后做成饼。你这青年却掰去饼边,这是什么道理?在这里还可以,如果当着皇帝面前,你做这种事,弄不好便砍掉你的头。”客人大为惭愧恐惧。浮休子说:宇文氏北周王朝时,华州刺史王羆,他有个掰饼边的客人,王羆说:“这饼是花费很大的功夫力气,然后才吃到口。你掰它,只因为没饿,且撤去! ”客人很惊讶。又有一次属吏给王羆送来饭菜,仆人削下很厚的瓜皮,扔在地上。王羆就地捡起来而吃了它,仆人因极度恐惧而喘息不止。现在的轻薄青年,掰掉饼的边缘,削瓜皮连瓤削掉,凭这种行为还当达官子弟,这是通达事理的人所不做的。
【总案】 这里叙写了李绩的两个小故事,一为侧笔讽喻侍郎等政府高级官员任人唯亲,一为正面指责乡人浪费粮食、不恤稼穑艰难的行为,表现出他廉明、俭朴的品德和一位优秀政治家的作风。本篇文字简洁质实,但刻画入微,注意细节描写,使人物形象鲜明生动,历历如在目前。最后引入华州刺史王羆的一段轶事,设意正在与李绩所映辉参照,但王羆那种爽快果决、毫不假借的做法,更让人觉得痛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