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二首(其一) :
张祜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唐人康骈《剧谈录》载: “孟才人善歌,有宠于武宗,属一旦圣体不豫,召而问之曰: ‘我或不讳,汝将何之?’对曰: ‘若陛下万岁之后,无复生为。’是日令于御前歌《何满子》一曲,声调凄咽,闻者涕零。及宫车宴驾,哀恸数日而殒。”本诗即写其事。
首二句从空间和时间方面立意,总写其内心痛苦。“三千里”,言距离家乡之远; “二十年”,言幽居深宫时间之长。故国,故乡。杜甫《上白帝城二首》其一:“取醉他乡客,相逢故国人。”这种泛泛描述,对于众多在这“不得见人的去处” (《红楼梦》第十八回贾元妃语)的宫女,都是适用的。故接以具体而微——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何满子》,歌曲名。白居易《听歌六绝句·何满子》注:“开元中,沧洲有歌者何满子,临刑,进此曲以赎死,上(皇帝) 竟不免。”白诗有云: “一曲四调 (一作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可知“何满子”是一首悲歌。
这首写宫怨的诗,向以具有艺术特色著称。前二句言其积怨之深,是为下二句蓄势,由于具体事物(歌《何满子》)的牵惹,其怨才如破堤之水,倾泻而出。另方面,这首诗每句有一个数目字: “三千”、“二十”、“一”、“双”,两两相映相衬,都更表现出“怨”; 如果把四个数字联贯起来,“怨”更加倍递进,故凄怆感人。
张祜又有《孟才人叹》,题下小序与上引《剧谈录》及 《唐诗纪事》(卷五十二)记载大体相同。诗云: “偶因清唱奏歌频,选入宫中十二春。却为一声《何满子》,下泉须吊旧才人。”杜牧对张祜此诗颇为赞赏,在《酬张祜处士见寄长句四韵》中说:“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词满六宫。”郑谷后又有诗云: “张生故国三千里,知者惟应杜紫微” (《高蟾先辈以诗笔相示抒成寄酬》)。诗虽“怨而不怒”,不如刘皂“珊瑚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闪现出思想火花,但它却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这些不幸妇女的深沉悲怨;文字似浅而意深,表现出感人的艺术力量,故杜牧等对张祜的怀才不遇,深表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