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居 :
洪希文
投老安闲世味疏,深深水竹葺幽居。
床头昨夜风吹落,多是经年未报书。
这四句诗实际只是三句话。前二句意思是说,到老来生活安定闲适,对世态人情渐渐疏远了; 在水边的竹林深处修建一所幽静的住宅聊以栖身。“水竹”,指水边的竹林。“葺(qì)”,修建房屋。后二句是把一句话分成两句说,意思是,昨夜一股风吹落床头的许多东西,其中大都是历年来未曾回复的亲友来信。“经年”,年复一年。这首诗的字面意思就是这些,但深层含义却是丰富而深刻的。
诗人洪希文生当蒙古族入主中原,民族歧视十分严重的时代,元朝统治者把人分成四等,南人是最卑下的一等,在科举、仕进诸方面备受压制。洪氏是福建人,当然属于南人。因此,他虽然活了八十五岁,从开国皇帝活到亡国之君,去世时距元朝灭亡仅仅两年。然而他一生只做过郡庠(xiáng)的训导。训导是个学官,挣钱不多,又无甚权力。于是便不能没有感慨和不平,他在《雪髭》诗里说: “功名不建头颅老,日月如驰髀(bì)肉生。”在《官筑城垣起众坟石》里则说: “凄其死者无归路,羞与仇人共戴天。”这种愤慨之情激荡胸中,不吐不快,却又不便于明言,只能含蓄出之,这就是七绝《幽居》产生的情感基础。
从首句的“投老”,我们知道这首诗作于晚年。全诗表面上似乎诗人自满自足,悠闲自得,实际上是不得已而求其次的自慰自嘲,是“苟全性命于乱世”,是敢怒而不敢言。他“息交绝游”,连亲朋好友的信都懒得作复,甚或也像陶渊明那样“门虽设而常关”,而这又都是“世与我而常违” 的结果。所以,首句标出的“安闲”,我们应作反语看,口称安闲,内心却怒涛澎湃。感情含蓄而强烈,平静中蕴含着极度的不平,悠闲中凝聚着愤怒的抗议,就是这首诗的主要艺术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