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沙 :
陆龟蒙
渤澥声中涨小堤,官家知后海鸥知。
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
晚唐时期,唐王朝承接了中唐以来对藩镇的战争,加之藩镇之间此起彼伏的争斗、农民起义也日趋激烈,人民承受着人力和财力的巨大损失,但官府的赋税并未因此减少分毫,征敛之毒已成为这时期严重的社会问题。自白居易以来,反映这一问题的诗作已是屡见不鲜,本诗就属于这类作品。值得重视的是这首小诗以其新颖的构思和巧妙的讽刺手法,以近于调侃的语气,反映了严肃的社会问题,寓庄于谐,在诙谐之中包藏着冷峻,收到一般正言厉色之作难以获得的社会效果。
全诗采用两件不合常理的事情来表现一种合情合理的现象。以大海沙滩为栖息之地的海鸥,由其生存本能决定,它们对于海洋自然现象的观察和感受能力应该比人类更敏锐,尤其在人类科学不发达时期,这种敏锐性更突出,但出于一种无终止的贪婪心理支配,人类某些统治者对于任何一块尚未被其势力统治的“新大陆”,是无时不在搜寻的。诗人捕捉住这种贪得无厌的心理特征,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夸张之笔,写出了官家猎狗般搜寻的苦心,他们竟然抢在海鸥之前发现了一块刚从渤海中升起的小沙滩,尽管此处还是不毛之地!诗的前两句,用一反常理的描写,入木三分地刻画出官府的贪婪。然而诗人兴犹未足,再纵想象之笔,翻空出奇进行讽刺。据说海上蓬莱仙山盛产灵芝,如果不是云海万重,天路相隔,官家的税也一定会收到仙家去吧。这又是无理得妙的一笔,且不论仙家之事本属虚妄,纵有仙家,官家那种欺软怕硬的德性决定他们岂敢前往收税。不过诗人却从一个崭新的角度揭露了统治者的卑劣嘴脸和贪婪本性,再现了当时“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杜荀鹤《山中寡妇》) 的残酷社会现实。
惠洪《冷斋夜话》 引苏轼云:“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本诗以幽默调侃的口吻,极度的夸张与奇特的想象,辛辣尖刻地讽刺了当时的赋税制度,无情揭露了统治者对人民敲骨吸髓的罪行,利用“奇趣”和“反常合道”的艺术方法,为后世批判现实之作提供了可借之资,堪称奇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