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白洲① :
山鸟飞红带②,亭薇拆紫花③。
溪光初透彻,秋色正清华④。
静处知生乐,喧中见死夸⑤。
无多珪组⑥累,终不负烟霞⑦。
杜牧于唐宣宗大中四年(850)秋赴任湖州刺史,次年(851)秋内升为考功郎中、知制诰,于八月下旬离开湖州,返回长安。此诗写于秋天,或写于大中四年秋刚赴任时,或写于大中五年秋即将离任时。
南朝梁诗人柳恽曾做吴兴太守,《江南春》一诗流传千古,“汀洲采白,日落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使白洲从此成为湖州的名胜。自此以后,凡赋吴兴者,常赋白洲,杜牧也不例外。
首句从一个富有动态的细节写起,“山鸟飞红带”,练鹊拖着长长的红色尾羽从诗人眼前飞过,在空中留下一条红色的轨迹。这是一个美丽而细微的景象,给秋景染上一抹艳色。次句写白州上有亭子,亭旁的紫薇正在绽放。紫薇秋季开花,花色有白、红、粉、紫各色,花期从六月到九月,别名百日红。白居易写过一首《紫薇花》诗:“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开元年间,唐玄宗改中书省为紫微省,中书令为紫微令,中书舍人因此也被称为紫微郎。紫薇花和紫微郎形成有趣的双关。杜牧后来也做过中书舍人,也写过一首《紫薇花》诗:“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写紫薇秋季开花,不占春妍,当其盛开之时,桃李已不见踪影矣。郑谷在《高蟾先辈以诗笔相示抒成寄酬》一诗中称杜牧为杜紫微:“张生故国三千里,知者唯应杜紫微。”此后杜紫微成为杜牧的别称之一,例如“樊川物景终南翠,遂性空思杜紫微”(田锡《幽居》)、“杜紫微灵定相笑,青楼薄幸不知名”(贺铸《扬州叙游》)、“高吟多谢沈家令,中酒长怜杜紫微”(张伯玉《睦州》),等等。
颔联写日华浮动,溪光玲珑澄澈,秋色湛然。“初”字可见景物之新鲜清美。“清华”二字用谢混《游西池》诗:“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首句有山鸟,次句有紫薇,三句有溪光,鸣禽、水、木毕集,则秋色正清华可知矣。颈联“静处知生乐,喧中见死夸”,生乐指平生之乐,死夸指抵死夸赞。二者皆形容景色之美。意思是静处之景足以畅平生之乐,而喧闹之景更足以抵死夸赞。静、喧乃自然山水之声,如王维“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首句之山鸟,三句之溪光,可想有鸟声格磔,水声潺潺。尾联“无多珪组累,终不负烟霞”,言官职之尘累已无多日,此生终不负山水之乐。首联鸟飞红带,薇拆紫花,颔联溪光透彻,秋色清华,山水之中自有烟光霞色,与尾联映照。杜牧自湖州解任,多有出世之志,不以回京为喜。离湖州赴长安时写《途中一绝》诗:“镜中丝发悲来惯,衣上尘痕拂渐难。惆怅江湖钓竿手,却遮西日向长安。”日在诗歌中象征皇帝,而诗人却偏要用手遮太阳,其不愿回京之意明显。又有《隋堤柳》诗:“夹岸垂杨三百里,只应图画最相宜。自嫌流落西归疾,不见东风二月时。”将入京说做“流落西归”,亦有不满之意。随着诗人年老,厌倦尘累之心,日渐形之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