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第后寄长安故人 :
东都放榜未花开,三十三人走马回。
秦地少年多办酒,已将春色入关来。
这首诗写于唐文宗大和二年(828)。那年杜牧二十六岁,进士及第,意气风发,因作此诗。杜牧是唐朝著名政治家和史学家杜佑的孙子,系出名门,自幼博通经史,通兵知政,有经世济民之志,诗、赋、古文都写得很好,在当时流传很广。唐代科考和后世不同,没有糊名制度,试前可以诗文自荐,称为“行卷”,也可以由有名望的公卿贵人向主考官推荐,称为“关节”。依据考生的才学声望以及举荐人的地位提前定下榜单,谓之“通榜”(《唐摭言》)。杜牧应举之时,因为他才名很盛,有很多人替他揄扬作保,据他自己夸耀说:“大和二年,小生应进士举。当其时先进之士,以小生行可与进,业可益修,喧而誉之,争为知己者不啻二十人。”(《投知己书》)那一年的主考官是礼部侍郎崔郾,太学博士吴武陵带着杜牧的名作《阿房宫赋》去见他,称赞杜牧有王佐之才,极力推荐,要求崔郾取他做状元。当时有人指摘杜牧不矜细行,品德有疵,但杜牧才名很高,家世又好,《阿房宫赋》更是广为流传的杰作,最后崔郾将杜牧取为第五名。
“东都放榜未花开,三十三人走马回。”大和二年这次考进士在东都洛阳举行,一共录取了三十三人,所以首句说“东都放榜”,次句说“三十三人”。唐代考进士在正月,二月放榜,洛阳花还未开,所以“放榜未花开”。考中的人按惯例要骑马游行,以示荣耀,所以三十三人都“走马回”。走马是跑马,“走马回”,就是孟郊《登科后》诗中所写“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但孟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杜诗里此时的洛阳却连花还未开。洛阳花在唐诗中多指牡丹,二月的时候牡丹自然没开,至于别的花,恐怕还不在诗人的眼中。“未花开”将情绪稍作压抑,为三、四句蓄势。
“秦地少年多办酒,已将春色入关来。”秦地在这里指长安,“秦地少年”指的就是题目中的“长安故人”。“关”和“春色”此处都有双关意。“关”既指潼关,也指关试。潼关是从洛阳到长安的必经之路。进士及第后称为“新及第进士”,还要到长安吏部去应关试(又称选试、吏部试或者释褐试),通过后才能做官,雁塔题名、曲江宴等也都要在关试之后。杜牧要到长安去应关试,因此“关”便双关潼关与关试。通过关试,登记入选,谓之春关。唐御史中丞韩仪有个朋友要考关试,他做了一首《知闻近过关试仪》诗:“短行纳了付三铨,休把新衔恼必先。今日便称前进士,好留春色与明年。”所以“春色”既指大自然的春色,也指顺利通过关试。“秦地少年多办酒,已将春色入关来。”意思是嘱咐朋友们多准备酒,因为他已经要经潼关到长安,马上就能通过关试,带来无尽春色了。这是志在必得,让朋友们提前准备为他庆祝的意思。“办酒”,《唐诗纪事》卷五六、《全唐诗》卷五二四作“酿酒”。杜牧二月登第,三月入关,时间很短,再除去书信往来所需时日,“酿酒”恐来不及,且酿酒亦非“秦地少年”所宜为,因此还是以“办酒”为是。
东都“未花开”,诗人却自信已带将春色入关来,一派意气风发的潇洒豪情,可见诗人的自我期许之高。杜牧家学渊源,“第中无一物,万卷书满堂。家集二百编,上下驰皇王。”(《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又自幼勤学,抱负远大,眼界奇高,“于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人之长短得失”(《上吏部高尚书状》)无不精通于心。明胡震亨在《唐音癸签》卷二十五中评论:“杜牧之门第既高,神颖复隽,感慨时事,条划率中机宜,居然具宰相作略。……自牧之后,诗人擅经国誉望者概少,唐人材益寥落不振矣。”清全祖望称他为“唐长庆以后第一人”(《杜牧之论》),才略不在贾谊之下。可见杜牧的自信不是狂妄,而是有自身实力做保障的。
杜牧到长安之后恰好赶上制举。唐朝科举分常科和制举。常科每年举行,包括明经、进士等数十种科目,制举是用以选拔非常之才的特殊考试,不是每年都有,而是临时设置,由皇帝亲自主持。杜牧在大和二年三月考中了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在同一年中接连进士及第、制策登科,这是很难得的。杜牧在《赠终南兰若僧》一诗中写:“两枝仙桂一时芳。”指的就是这件事。孟棨《本事诗》中说他:“弱冠成名……制策登科,名振京邑。”结合杜牧的出色成绩,他在《及第后寄长安故人》诗中所表现出的高昂志气,就更好理解了。刘熙载在《艺概》卷二中说杜牧的诗“雄姿英发”“无窠臼”,杜牧不仅是诗文雄姿英发,不落窠臼,人亦如诗,英姿俊爽,俊迈不羁,千载之下,犹令人想往其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