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诗歌

    电脑诗歌 : 电脑不仅能进行数字运算,而且可以运用任何种类的符号进行信息处理。它可以编辑程序,绘制线形图像,编制音乐曲调,“产生”像句子一样的一串词语。
简单地说,电脑诗歌就是电脑按照特别编制好的程序所给出的一个或者一个以上的句子。按照当代一种诗歌美学观点看,下面的句子也可以认为是含有诗意的:“她为什么把四个口哨放在炽热的地毯旁边?”这个句子在语法结构上完全正确,但是它违反了英语中把字词结合起来的某些语义学规则。任何构造正确而意义难以说明的句子,或者一系列句子其逻辑联系十分含混,都可以解释为诗歌,如:那头老马沿着大路摇摇晃晃地走去。
报纸正在华尔街发售。
太阳今晚会再沉落。
虽然熟悉散文的读者一般会认为这一串句子的意思不连贯,但是已经习惯于象征性引喻表达手法的现代诗歌读者,却会寻找或发明出一些关系,从这三个随意讲出的句子当中产生出一种连贯的含义。但是,读惯莎士比亚、弥尔顿或蒲柏作品的读者就不可能作出同一反应,因为在过去的年代里,诗歌是要受一种与散文类似的叙述逻辑控制的。显然,只有在电脑时代才能产生出电脑诗歌,而电脑时代对散文在逻辑上的要求却高于对诗歌的要求。由于这一原因,要作出一篇电脑散文就特别困难。
电脑诗歌基本上可以分为两大类:公式性的和派生性的。公式性的诗歌由一连串电脑产生的句子组成,其最简单的形式由下列公式(句子法则)生成:

公式中的每个词类项目就像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沓卡片,每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个单词,例如,动词=打扫、放错、败坏、改变、打呵欠。当电脑按程序操作时,就仿佛有人依次从每个盒子中取出最上面的一张卡片,把它们排列成一个句子。假如三个盒子每个装有五张卡片,电脑就会按照上述法则产生出下列五个句子:
1.火山口清除很紧张;
2.西装放错不恰当;
3.梅西亚败坏风俗很拿手;
4.情感变化从来不;
5.坟墓打呵欠饿得慌。
可以看出,上面产生的几个句子的正规性各不相同:第三个句子结合得很好;第二个句子结合得不好(“放错”后面必须有宾语);第四个句子词序颠倒(“从来不”应置于动词前面);第五和第一个句子都结合得很好,但违反了某些语义学规则(“清除”和“打呵欠”要由哺乳类动物作主语);第五句产生的隐喻,还是可以接受的,而第一句即使从隐喻角度讲,也是毫无意义的。要产生可能出现的625个句子当中的5个句子,就必须在每次使用过卡片之后就把他们放回原处,但并不保留原来的次序。这样,每过一次,每个词汇都有被抽选的机会,最终就会形成各种句子组合。
要用这种程序创作诗歌,只需要按照句子结合规律,设计出各种更为复杂的句子法则。另外,在输出一端最好对诸如诗句的长短、音律、押韵等加以制约。编制这类制约程序虽然是可能的,但难度却很大。音律制约要求事先把单词划分成音节,如果是多音节词,还需要标明重音位置。要使诗歌押韵,则需要把字母符号事先编译成相应的发音信号,这样就可以把类似的声音而不是字母配合起来。尽管通过储存一套套互相押韵的单词,也可以达到同样目的,但规模要小一些。要做到这一点,许多其他的语言要比英语容易得多。下面两节诗就是用这种公式法产生的:
The landscape of your clay mitigates me.
Coldly,
By your recognizable shape.
I am wronged.

The perspective of your frog feeds me.Dimly,
By your wet love,
I am raked.

(M. Borroff)

你的粘土的景色镇静了我。
冷冷地,
用你那可以辨认的形状,
委屈了我。

你的青蛙的形象满足了我。
朦胧地,
用你那湿漉漉的爱情,
抓伤了我。
这两个诗节是由两个句子法则和一个诗节法则产生的(第一个句子=名词短语+介词短语+动词+人称代词;第二个句子=副词+介词短语+代词+被动式动词;诗节=第一个句子+第二个句子)。这两个诗节显示出这种电脑程序的并列特点是难以预料的。同时,重复性的结构也会暴露机械性的指令,从而损害诗意效果。最复杂的程序会提供多种多样的结构,并列的形式也异乎寻常。
虽然现在还缺乏文献证据,电脑诗歌可能是20世纪50年代由不同地区从事语言工作(如机器翻译)的工程师们同时发明的。他们喜欢玩玩复杂的文字游戏。一些最初的实例曾登载在科技刊物上,当时还都是纯粹娱乐性质的活动。在以后的十年中,这方面的发展受到一些对诗歌感兴趣并对电脑技术和语言有所了解的诗人、批评家和学者的关注。他们对电脑这种新的工具所可能产生的诗歌及其可能表达的令人困惑的含义都很感兴趣:电脑显然具有超人的创造能力,而读者却无法区分机器诗歌与人创作的诗歌。嗣后,又进而出现了派生性电脑诗歌。
派生性电脑诗歌的基本原则是,先选定一首或一行现有的诗歌,然后依照某种规律加以改换。例如,《哈姆雷特》中的名句:“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可以改成为:“说出来还是保持缄默,这是个谜语”;“了解还是不了解,这是个斗争”等。如果原诗不十分闻名,那就很难辨认出原作来。下面一段诗是根据D·托马斯《在一开始》中的一节写成的,方法是将原诗中的名词、动词、形容词标明词性,按字母顺序加以排列,再把他们放回原诗。这样得出的一系列诗节包括了托马斯自己使用的字词,但显然不是他的作品。有一些字词搭配得和他的作品一样奇特。当然,这里不需提出孰优孰劣的问题。值得一提的是,在多次试验中,不少大学生除了偶然的机会,通常都未能辨认出这节诗所根据的原作:
在一开始,是那根子、那岩石
那来自微笑的密实星球
嵌镶好太阳所有物质;
那来自签名的神秘空间
发出的微笑,变成了标志
一个个火花,那三尖形的标志
D·托马斯比大多数诗人都热衷于追求异乎寻常的字词搭配,有时甚至采取机械性的方法以达到目的。据他的一位朋友说,托马斯经常带着一个小本子,记着常用的简短词语;作诗时一有疑难,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就顺手翻开小本子找词(他称这个本子为他的“词典”)。他诗中的一些词语组合,如“正在生根的空气”“神秘的油料”“来自真空的信件”很难和电脑组合的词语“正在生根的印象”“神秘的空间”“一个个火花,那三尖形的标志”等区分开来。这也许显示了托马斯的诗歌语言奇崛,不亚于电脑诗歌。由于我们心目中都十分了解词的习惯搭配,所以即使比一般人用语更加自由,不那么墨守常规的诗人也往往对某些词语搭配望而却步。电脑诗歌完全不顾及这些禁忌,因此带有既新鲜引人,又大胆无忌的特色。
根据著名诗句改编的派生电脑诗歌是一种滑稽诗歌。作为滑稽诗,这些诗句使人们怀疑原诗的必然性:“夏天是使人忘忧的沙漠,爬上了……”“四月是无所事事的大地,颠倒了……”。T·S·艾略特曾承认他的《荒原》一诗中有些部分的词语结合连他自己也不理解。这种替换方式是一种叫作“意拉托”(ERATO)的程序的活跃原则。L·T·米利奇编制的这种程序从过去数百年的诗作中选出十余首诗的首行作为基础,将每一行的关键词换上替代的词。以肯明斯的一句诗“亲爱的!因为我的血液会唱歌”为例,如果把其中的名词和动词予以代换,就会派生出很多形式:“我的嘴巴(生命、灵魂、精神、内心、双手)会飞翔(吹奏、蹦跳、打钟、跳跃、大笑、颤动)”。这一系列诗中的每一首,都是经过从原诗中选出几个诗句,将它们随意排列,并将关键词加以更换而产生的;每首诗的行数和重复的程度也是通过自由编排来决定的。下面举出一首为例:

边 缘

(1)这是我给大众带来的消息:
(2)在一天的混乱之中转向我吧。
(3)我怀疑那反复无常的少女说的话,
(4)我大步地走在这讨厌的地方上,
(5)就在这陌生的海边上。
(6)我伫立在这讨厌的位置上,
(7)静静地躺在屋顶底下,
(8)就在这潮湿的碎浪边缘上。
第1句选用的原诗是E·狄更生的,第2句是C·罗塞蒂的,第3句是叶芝的,第4、第6句是S·克莱恩的,第5、第8句是H·克莱恩的,第7句是麦克利什的。虽然它们当中的词语经过更换,组成了一篇完整的新诗,但与原句仍有某些联系。新旧诗句之间的关系不尽相同:第1句E·狄更生的原句是:“这是我给全世界发出的信件”,新句是对原句的解释;但第4、第6句却不同,这里S·克莱恩的原句是:“我站在了一片高地上”,新的两句诗就不是对原句的解释。有些新的搭配尽管在意义上与原句有可以意料的转变,但是新的搭配却是独具特色的,例如第5、第8句,显然和H·克莱恩的原句“就在这新鲜的碎浪褶纹上”有联系,都把海边想象为一件衣服。“意拉托”程序显然可以产生新的诗歌。即使从法律意义上讲,出版者在发行这种新诗时也无需向版权所有者征求许可;因为目前的版权法只是禁止照抄原文,而并不限制结构和思想内容。
无需赘言,在每个电脑诗歌程序输出的结果当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可以看作是诗歌。剪裁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因为电脑可以产生出堆积如山的资料。即使平常的诗歌也要加以删改润色;不过电脑诗歌的修改不是由电脑本身,而是由人完成的。用电脑修改也并非毫无可能,只要对可以接受什么样的诗歌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就可以,这就像是要给什么是“好诗”下一个定义。
电脑与诗歌的这种密切关系是基于现代读者的上述倾向,即他们总要在称为诗歌的最晦涩的作品中搜寻出某种意义。电脑诗歌的成就就在于为诗歌的作用,特别是诗歌语言的作用提供更加准确的观念这个方面。迄今为止,还没有产生任何重要的电脑诗歌,今后大概也不会产生这样的作品。但是A·特纳却从一种“回归式”诗歌中汲取到灵感:她以自己的原作为基础,进一步在派生的基础上进行写作。这个问题必然要关系到对诗歌作者的确认。毫无问题,诗人并不是由线路、晶体管、打印顺序所组合成的所谓电脑。诗人是电脑程序的编制者,他对诗歌的构想,他对诗歌结构和词汇的选择,这些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最终产生的诗歌是什么样子。电脑诗歌既是实际的诗歌作品,也是作诗的程序、指令和数据的抽象结构,而实际输出的诗歌只不过是偶然的产物而已。电脑诗歌是我们时代一种崭新的作诗方式。如果它能建立起自己的美学理论,并能摆脱传统诗歌的束缚,电脑诗歌必将成为一种新型的诗歌。当然,这种看法,在目前还只能是一种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