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③

    彷徨 : 短篇小说集,鲁迅著。1926年8月由北京北新书局出版,收入这个集子的11篇小说,写于1924年到1925年,这时候,已是五四运动落潮时期,新文化统一战线产生分化,文化领域显得比较冷落,这使鲁迅产生了“成了游勇,布不成阵”的感觉。他后来用“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的诗句,说明这种心境的由来和把本书题名《彷徨》的含义。
作为新文化运动中的一员闯将,鲁迅在《彷徨》 中继续着《呐喊》所进行的思想和艺术的探索,他的目光仍然专注在知识分子和农民身上。《在酒楼上》描写黑暗的社会如何把一个青年的理想和斗志压碎,使得一个曾经是热心改革中国的有志青年,变成一个对什么都“敷敷衍衍,模模糊糊”的行尸走肉,《孤独者》里的魏连殳,曾经是个反封建的斗士,但在经受种种挫折以后,愤激绝望,扭曲了性格,竟当上军阀的顾问,“躬行我先前所憎恶,所反对的一切,拒斥我先前所崇仰,所主张的一切了”。这两篇小说写出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冲突,革新力量和习惯势力之间的矛盾,笼罩着辛亥革命失败后令人窒息的历史气氛。《伤逝》中的子君和涓生,同那个时代的许多憧憬美好生活的青年男女一样,抱着“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种个性主义的信念,勇敢地结合了,但是接踵而来的是世人的白眼和失业的威胁,子君终于凄惨地死去,它说明离开社会革命,离开整个社会的解放,个性解放是无法实现的。《祝福》和《离婚》是描写农民形象的。祥林嫂和爱姑的性格迥异,但是她们都无法摆脱沉重地压在自己身上的,包括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在内的整个封建制度。在封建主义的政权、神权、族权、夫权的压迫下,祥林嫂不但在物质上被剥夺得一无所有,精神上也受到百般蹂躏,甚至生前就为死后将要受到的惩罚所折磨。爱姑大胆泼辣,表示不惜“拼出一条命,大家家散人亡”,也要与遗弃她的夫家争个短长,到头来,在强大的封建势力的威压下,她也不得不屈服。小说浸染着作者对劳动人民苦难命运的深切同情,燃烧着对封建制度的愤怒控诉。
这种对封建制度的控诉,在《肥皂》、《高老夫子》等篇里,就变成了冷峻的讽刺,四铭及其一伙,表面上道貌岸然,组织什么“移风文社”,搞什么表彰“孝女”,可内心深处,却是污秽恶浊; 高干亭之流,打着“学贯中西”的招牌,实际上只是“打牌、看戏、喝酒、跟女人”的高等流氓。鲁迅用白描手法细写行状,用他们的行动来印证他们的言谈,取得了“无一贬词,而情伪毕露”的艺术效果。
《彷徨》里尽管有《长明灯》里那个高呼着“我放火”,要把象征封建秩序的长明灯熄灭掉的疯子,但总的说,比之《呐喊》来,“战斗的意气却冷得不少”,“减少了热情”。《在酒楼上》、《孤独者》、《示众》都给人一种“重压之感”,但彷徨并没有滞缓鲁迅的前进步伐,而是促使他更迫切地去寻找革命的道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鲁迅把屈原《离骚》中的两句诗题在本书的扉页,表明了他不屈不挠的探索精神。
鲁迅自己说过,比之《呐喊》来,《彷徨》的“技巧稍为圆熟,刻划也稍加深切”,它说明鲁迅并不满足于已有的成就,而是在作着毫不懈怠的探求,在短篇小说的各个方面进行着艰苦的创新,形成了丰满而又洗练,隽永而又舒展,诙谐而又峭拔的艺术风格。他的“画眼睛”、“勾灵魂”的手法,在这儿应用得更是得心应手,寥寥几笔,就使人物神态毕肖。祥林嫂那眼神、面色的变化,深刻地表现了她精神被摧残的历程,魏连殳象一匹受伤的狼一般的长啸,蓄积了多少悲愤的感情。鲁迅把笔突入人物的精神世界,为我们展现了各式人物心灵的奥秘。集中的各个短篇,描绘的虽然是那个长夜难明的苦难岁月,但是每一篇都有自己独特的格式、气氛和色彩。《祝福》 的凝重,《孤独者》 的冷峻,《伤逝》 的诗情,《肥皂》、《弟兄》在白描中隐含的讥讽,以及《示众》速写式的构图,都使人感到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