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
宋·李清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出身于文学世家,更兼天资聪慧,早年便有诗名。后嫁当朝宰相之子,不唯生活优裕,且与丈夫志趣相投,或共同校勘古书,唱和诗词,或赌书泼茶,互相戏谑。生活幸福美满,称心如意。而靖康之变却给词人带来了巨大灾难:山河破碎,家破人亡,青州老家付之一炬! 失去了相知相爱的丈夫,失去了多年苦心收藏的金石古画,失去了往日幸福美满的一切,其自身也沦为一个流离失所的逃难者。今昔相比,天上人间! 而愈是置身于痛苦之中,愈是想努力去寻求昔日的幸福时光。
“寻寻觅觅”,即是追怀往事,是在精神上去寻求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然而,“往事只堪哀”,它们如同“落花”“流水”一般一去不复返,呈现在眼前的只有一派“冷冷清清”,它只能使词人的心情更加凄凉、惨淡、悲戚。开头三句,连用七个叠字,写了流亡生活的惨痛,凄苦悲伤的气氛笼罩全篇,为全词的抒情做了有力的铺垫。
接下去进一步描写凄苦的心境。“乍暖还寒时候”,是设喻,是用早春的时暖时寒极不宜人的天气,比喻她难以“将息”的漂泊生活,从而表现出她现实处境的难堪。“晚来风急”也是比喻,是说这场政治劫难如同狂风摧花,袭击了女词人的晚年生活,摧毁了她美满幸福的一切!连用两个比喻,尽情倾诉了词人的不幸遭遇和深沉哀痛。又正当伤心之际,恰又飞来“似曾相识”的大雁。“似曾相识”一句,包含无限酸楚,当年为寄离情,曾托大雁传书送简,而今“物是人非”,纵有千种相思,更寄何人?这即所谓屋漏又遇雨,国难家愁已使词人痛断肝肠,再加之生离死别之哀,如何承载得起?
上片通过层层设喻,铺叙了流亡生活中的惨痛心境。
下片是借清秋惨淡景物的层层渲染,进一步烘托悲愁。
“满地黄花堆积”,点明了深秋时令,满地菊花盛开,而满怀悲秋憔悴不堪的词人已无心摘取。她独自一人守着窗儿凝望,心中之所想,自与“愁永昼”更不相同。“怎生得黑”一句,已写出词人度日如年的精神苦闷和无边痛苦。
然而,到了黄昏,秋风中梧桐叶落,更兼有连绵秋雨点点滴滴,此时此刻,又该是怎样心情?无怪乎词人惨痛呼出:“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全篇归结在一个“愁”字上,从而概括动乱时代女词人的悲惨遭遇和绝望心情,淋漓尽致地倾诉了她的巨大悲哀,具有强烈的感染力量。
此篇在写法上体现了慢词的铺叙特点:“乍暖还寒”的天气,夜晚骤起的秋风,北来大雁,满地黄花,窗外梧桐和黄昏细雨,无不染上“愁”的色彩。词人用“赋”的手法铺叙了她的凄冷、悲惨的周围环境,从而写出一个“愁”的世界。其次,此篇还创造性地运用富于音乐性的叠字,也有力地渲染了环境气氛。特别是语言的运用,堪称当行本色,平浅通俗而含意深远。清沈谦《填词杂说》赞曰:“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此前太白,故称词家三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