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催租行 :
宋·范成大
老父田荒秋雨里, 旧时高岸今江水;
佣耕犹自抱长饥, 的知无力输租米。
自从乡官新上来, 黄纸放尽白纸催。
卖衣得钱都纳却, 病骨虽寒聊免缚。
去年衣尽到家口, 大女临歧两分首;
今年次女已行媒, 亦复驱将换升斗。
室中更有第三女, 明年不怕催租苦!
〔黄纸〕皇帝的诏书,声称豁免灾区的赋税。〔白纸〕县官的公文,勒逼人民缴租纳税。〔衣尽到家口〕衣服卖光,发展到卖家里的人口。
封建社会的租税是统治阶级加在农民身上的最普遍最直接的剥削形式,也是农民贫穷困苦、走投无路的重要根源。这首诗是范成大的现实主义诗篇之一,它通过描写灾区老翁的悲惨遭遇,深刻揭露了封建剥削制度的无比残酷,读后使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诗一开始便以明白晓畅的语言描写了老翁的遭遇和处境:秋雨连绵,田园荒芜,旧时的高岸如今已被不断上涨的江水淹没。无地可种了,只好替人耕作,自己的肚皮尚且混不饱,哪里还有能力缴租纳税?“旧”与“今”的对比,“饥”与“输”的矛盾,揭示出水患带给老翁的灾难。然而,官吏是不顾农民死活的。“黄纸放尽白纸催”,这对皇家和官府是多么有力的讽刺啊!逢到自然灾害,皇帝也装模作样地下诏免税,可是何曾免得一星半点?县官发放公文,催逼更凶。老翁不得不卖衣纳税,“病骨虽寒聊免缚”,宁可病骨挨冻,也强似被官府绑走,多么令人心酸。从“催”、“缚”二字表现了官府的横征暴敛,病骨——寒冷——免缚,老翁是不得已而求其冷啊。
穷人家的衣物本无多余,哪里经得起卖?衣物有卖尽之日,纳税无完结之时,势必由物及人:去年,卖大女;今年,驱次女;明年,第三女。卖大女时“临歧两分首”,看来老翁是送行的,分别时父女涕泪纵横,依依难舍。卖次女时“驱将换升斗”,大概次女不愿出门,老翁是违心“驱”赶的;卖三女也是意料中的事,“室中更有第三女,明年不怕催租苦!”这是老翁悲伤、痛心到极点之后,对黑暗现实爆发出来的愤怒谴责,强烈控诉。苛重的租税有增无已,苦难的人民无以聊生。可是,“明年”过了还有“后年”,女儿卖完了,老翁将如何度过难关?诗的含蕴正在这里。
展读全诗可知,作者以发生水灾、官吏催租为经,以老翁卖衣鬻女、无限悲愤为纬,织出了一幅封建社会的催租图,它使人悲伤,使人痛恨,使人愤慨,具有深刻的暴露作用和强大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