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阴 :
宋 ·朱弁
关河迢递绕黄沙, 惨惨阴风塞柳斜。
花带露寒无戏蝶, 草连云暗有藏鸦。
诗穷莫写愁如海, 酒薄难将梦到家。
绝域东风竟何事, 只应催我鬓边华!
这是朱弁被拘禁在金国时所写的一首抒发久困异邦的伤老情绪的诗。
前四句扣题,描绘了塞外春天阴冷、寒窘、萧疏、凄清的景象。朱弁被囚禁在金国多年,但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故国,特别是每当冬去春来之际,他面对着漠漠黄沙,惨惨阴风,联想到江南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春天和眼下“君问归期未有期”的囚禁生涯,更加激起他怀乡爱国的深情。因而他笔下的塞外春景往往是以江南的春景为参照物,并以夸张的手法加以表现的。诗人极目远望,尽收眼底的不是那葱茏的绿野,而是一片无边的沙漠。这里没有和煦的春风,婀娜的柳条,所感触的却是凄惨的阴风和在阴风中颤抖的光秃秃的的柳枝。这里没有娟娟戏蝶,语燕啼莺,那些早开的花都顶着寒冷的露珠,那些乌鸦都缩身于丛草中不敢出来。特别是那远处的草滩仿佛与低垂的浓云连在一起,更使人感到阴冷、灰暗。
由于塞外与江南的地理位置不同,春天的景象亦不可同日而语。但诗人思念故国的强烈感情,使他不能正确地对待这种气候的差距,而往往是以江南的暮春三月来比况塞外的初春,因而他愈是想到此时此节江南春色的明媚诱人,就愈加感到塞外的阴冷、凄清和荒凉。诗人正是以此为契机来抒发思念故国的感情和表达他对异邦统治者的憎恶情绪的。
后四句是直抒感慨。面对着如此阴冷、凄清的景象,诗人感到愁绪万端,自己的诗笔已无力描写海一般的愁思了。这里同《送春》中的“把酒送春无别语”表达的是同样的意念。“酒薄难将梦到家”是写愁绪极深、极重,反而感到酒力很薄,已无法浇愁了。钱钟书先生在《宋诗选注》中说这句诗有三层意思:“要回故国除非在梦里;可是又睡不着,要做梦除非喝醉了酒;可是酒力又不够,一场春梦还没有到家早已醉退人醒了。”这种言简而旨远、含蓄而曲折的表现手法,恰恰说明作者并没有“诗穷”,而是运用这故作姿态的曲笔强化了诗人久困异邦的悲愁与愤慨。
接着,诗人转愁绪与愤慨的曲笔为劈面直陈的质问:“东风你究竟干了哪些事?恐怕就是把我的头发吹得花白了吧!”“东风”系语意双关,明指春风,暗喻金国统治者。“华”也是双关语,既指东风吹开的“花”,又指作者头发的“花白”。诗人托物抒愤,谴责塞外“东风”没有把春花吹开,反而把被幽禁者的容颜吹得苍老了。这里,既写出了诗人被拘禁的时间之久,积愤之深,盼归心情之切,同时,也以“头发花白”为反衬,说明人虽然被折磨老了,但怀念故国的感情,不改初衷,反而变得愈加深沉,对敌人的憎恨之情也变得更为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