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
宋·杨万里
毕竟西湖六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净慈〕即净慈寺,全名“净慈报恩光孝禅寺”,在杭州西湖南山区,为杭州四大佛寺之一,与灵隐寺齐名。〔林子方〕林枅,字子方,福建莆田人,曾任直阁秘书等官职。〔四时〕春夏秋冬为“四时”,诗中指夏天之外的其它三个季节。〔别样〕异样;特别。
从诗题看,此诗是赠别之作;但全诗内容直是写景,曾无一语道着送别。或者可以这么说:作者只是记下了送别当时展现在眼前的一片明丽景色,不及其余,意思也许是要林子方永远不忘其时、其地——这便可说是意在言外了。
宋人诗写西湖的不可胜记,名篇也不在少数。即以杨万里而言,他对西湖的“四时”几乎都作过精采的描写。此诗写西湖夏日风光,作者于众多景色中只摄取了一隅——那接天映日的莲叶、荷花来构建独特的艺术境界,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西湖的美,“四时”各异。夏日的西湖有什么特色?诗的前两句便从这一点落笔。“不与四时同”者,与春、秋、冬有别之意。两句写这么一点意思,似乎词费;且以陈述笔调出之,亦觉平淡。然而,全诗着力处全在三四句,“毕竟不同”是提示,也是蓄势。从诗法上说,深得浓淡、疏密、顿挫之旨,不当以冗泛论。
三、四句写荷叶、荷花,纯用白描,不假修饰。杨万里是很善于捕捉刹那间印象的诗人,他的艺术感觉特别好。试想当时情景:清晨,诗人与林子方刚刚步出净慈寺,扑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大片延伸至无穷的荷叶荷花。熹微的晨曦以其柔和的光线投射在花池之中,使得荷叶绿得更加苍翠欲滴,荷花红得更加明艳夺目。于是,那“无穷碧”和“别样红”便以神采飞扬的视觉形象激动、主宰了诗人的心灵,成为他选境创意的契机。
杨万里对荷花有特别的爱好,他的诗写到莲荷的有许多首,如“初见芙蕖第一花”(《将至建昌》),“小荷才露尖尖角”(《小池》)等,都写得很清新。但这首诗所描画的荷花形象却更为丰满也更为传神。它是一种具有整体感的视觉形象:如盘如盖的莲叶和星罗棋布于其间的荷花,铺天盖地,占满了诗人的视野和心地。由于“接天”“映日”两个修饰语,这一整体形象具有了更为恢宏的背景,使画面展示出一种柔美和壮美兼而有之的境界。它又是一种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的视觉形象:绿,是生命的色彩;红,是青春的象征。它们由于强烈的映衬和对比而格外令人悦目赏心、神思飞越。
王国维评周美成词《苏幕遮》“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园,一一风荷举”为“真能得荷之神理者”,着眼点大抵在它不加斧凿,白描传神。杨万里此诗以极俗白的语言,写荷花荷叶的整体之美,成熟之美,绘形绘神,诗境开阔,豁人耳目,与周美成词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