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犯 咏梅 :
宋·周邦彦
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共燕喜。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熏素被。
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吟望久,青苔上、旋看飞坠。相将见、脆圆荐酒,人正在空江烟浪里。但梦想、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
〔冰盘〕指梅子荐酒。宋林洪《山家清供》云:“剥梅浸雪酿之,露一宿,取去,蜜渍之,可荐酒。” 〔燕喜〕饮宴之乐。〔香篝〕熏笼。陆龟蒙《茶坞》诗:“遥盘云髻慢,乱簇香篝小。”此处喻红梅。〔翠圆〕“圆”或作“丸”,指梅子。
周邦彦作词,最长于铺叙。这首词以咏梅为题,而思绪吞吐往复,道尽三年间情事。其间以“去年”、“今年”、“相将见”等字眼勾勒,次第分明。
开头两句写眼前梅花,以粉墙为背景映衬,形象鲜明,“照眼”二字,更传达了一种强烈的视觉效果。“依然旧风味”一句逆入。一则点示昔日之游,为下面的回忆张本;二则暗示梅花依然,而人则聚散无常。然而下面并不直接倒溯回去,却插入眼前梅花的写照,这是周邦彦比柳永高明的地方。“疑净洗铅华”,本王安石咏梅诗名句“不御铅华知国色”,以疑问语气出之,更饶风致。“去年胜赏”以下数句,承“旧风味”三字。写去年赏梅情景。词人孤倚梅树,是引梅为知己同调;食雪浸梅子,则清香沁人;更叫他难以忘怀的是,红梅树上披着一层白雪。这些美好的记忆,都被眼前的梅花唤醒了。
过片紧承上文,写眼下情景。今年来此,适逢梅花盛开,理应欣喜,然而宦迹无常,又将别去,对花匆匆,恍见梅花献愁供恨。词人对梅沉思良久,看到梅花片片飘落在青苔上。“相将见”以下,揣想日后情景。梅子青圆时节,眼下对花人将乘一叶扁舟,出没在空江烟浪里,梅花的风采,只有梦魂萦绕而已。此种思致,与柳永《雨淋铃》“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杨柳残月”同一机抒。“梦想”与“对花”相应,突出了情感的反差。
这首词既写了梅花,也写了赏梅人。梅花是触发情感的媒介,也是抒写幽情逸绪的凭借。梅花的幽韵冷香与扰攘红尘相对,写对梅之依恋正见其宦情落寞。冷香可人而热官又不能不做,于此也透露了词人出处之间的矛盾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