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堂暴雨 :
宋·苏轼
游人脚底一声雷, 满座顽云拨不开。
天外黑风吹海立, 浙东飞雨过江来。
十分潋滟金樽凸, 千杖敲铿羯鼓催。
唤起谪仙泉洒面, 倒倾鲛室泻琼瑰。
有美堂是杭州太守梅挚于北宋嘉祐二年(1057)所建,在吴山上。堂名“有美”,是因仁宗曾赐诗梅挚,中有“地有吴山美,东南第一州”句的缘故。宋代不少文人其中包括欧阳修都曾为它作文赋诗。苏轼也不止一次地来这里流连光景,这首诗是熙宁六年初秋来这里时写的,诗人以全副笔墨描述在这里邂逅的一场暴风骤雨和他对这场暴风骤雨的感受。
一起笔,诗人便落到了有美堂听到的雷声和看见的浓云上,文势也如晴空霹雳:“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轰响于游人脚下的雷声,暗示给我们两方面的意思:一是有美堂高耸的地势,游人在此能感到雷电宛在脚下;一是雷电的低沉;而主要的还是雷电的低沉,诗人要说的是有美堂前的大雨,而这低得使人感觉象发生在脚下的雷电却正预示着它的来临。诗人极写雷声之近,暗里也在告诉你雷声之大,而且正在你脚下轰响。云也很低,低到缭绕在屋堂的座位上,厚厚地,“拨不开”。云本无性情,古人不是说“云无心”吗?然而,在苏子眼里,这低而浓厚的乌云就有着顽劣的脾气。为什么这样说呢?大概是因为围聚在游人座旁的乌云翻扑跌流、诡谲波荡,象顽劣的孩童的缘故吧。
雷也好,云也好,它们都发生在有美堂里里外外,下面两句,纵横捭阖的诗人就用阔大的笔法写眼前的景象。“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明明是有美堂前在下大雨,有美堂外在刮大风,而诗人却偏偏想到它们的来处。这风曾鼓荡于大海,把四海之水吹立;这雨曾跨越过大江,滂沱于浙东。它们是海上客人,浙东来宾。诗人的奇思妙想把诗的境界廓大了,恢宏了,神奇了!
然而,浓云、震雷、大风、暴雨,不管它们来自何处,也不管它们有什么样的性情与仪态,它们却都际会在有美堂上的诗人眼前了,诗人面对着这风雷激荡浮想联翩:“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雨水潋滟,诗人想起了四溢金樽的美酒;风雨作响,感觉象是催人振作的羯鼓。鼓声使富于进取的诗人壮怀激烈,美酒使富于才情的诗人亢奋。然而诗人却没有独自贪杯,他由这美酒想起了那位斗酒百篇的诗仙李白;李白不是在酩酊大醉之后被玄宗用清水浇醒秉笔成章吗?面对眼前难得的壮观,激动不已的苏子是多么想超越时间的限制,把他景仰的前辈诗人重新唤起,和他共对美景,象倒倾鲛室珍珠美玉一样大展诗才啊! 没有李白的豪兴,怎配坐对有美堂的奇丽?没有诗仙的才情,怎能传达有美堂奇景的精神?诗人既是以李白自况,又是在赞叹有美堂前大自然的奇观;而两者又无不表现着诗人自己的兴奋与激情。
诗人以纵横捭阖无所不适的笔触描绘了有美堂前汪洋恣肆的风雷云雨,荡漾着作者的激情与诗情。成为苏轼诗歌中的清雄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