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寄怀契上人 :
已见槿花朝委露,独悲孤鹤在人群。
真僧出世心无事,静夜名香手自焚。
窗临绝涧闻流水,客至孤峰扫白云。
更想清晨诵经处,独看松上雪纷纷。
诗题又作《秋夕寄怀素上人》。“怀素”是唐朝著名书法家。这首诗是诗人在一个秋天的夜晚,遥想远方的上人,慨然而作的一首诗,也是一封诗体书信。
诗篇开首就是一声沉重的太息,一个很低沉、很感伤的调子,可见诗人的生活是很不如意的。“已见槿花朝委露,独悲孤鹤在人群。”古人有诗云:“朝见槿花暮还落”。槿花虽美,却生命短暂,人们常用它来象征人生的短暂、空幻,世事的变幻、不真实,用佛教术语来说叫做“诸行无常”,世上的一切皆如梦幻泡影,人间没有永恒。这反映了作者在人生失意、仕途困顿情况下的空幻心情。但作者又自比“孤鹤”。鹤向来是清高、洁白的象征,又有“闲云野鹤”、“妻梅子鹤”之说,用来形容那远离世俗、任运自然的高雅的隐士生活。“独悲孤鹤在人群”表明作者早有归隐之心,但现在仍然沉沦于尘世之中而不能自拔。可见这一联的涵义,有曲折,有反复; 既低沉,又感伤。
首联自艾自怨,表明心迹,后面笔锋一转进而描写上人的生活了。“真僧出世心无事,静夜名香手自焚。”“心无事”是一佛教用语,《传灯录》德山语: “汝但无事于心,无心于事,则虚而灵,空而妙。”《坛经》云:“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于境上生心。”说得通俗一点,“心无事”就是不思想,就是无心、无念,这样就能虚而灵、空而妙,进入悟境,成为出世的真僧了。“静夜名香手自焚”是描绘在那寂静的深夜,禅师点燃了一根名香,在那袅袅的香烟中,禅师泯灭万念,进入了寂静的禅那境界。
第三联简直是一幅绝美的风景图:“窗临绝涧闻流水,客至孤峰扫白云。”绝涧之下,流水淙淙,那悦耳的声音不时从窗口飘入;太阳升起来了,满山的白云一扫而空,万里晴碧如洗,朝香客们正从山脚下冉冉而上。这不仅是一图美景,而且也深具禅意了。
最后是一幅上人诵经图: “更想清晨诵经处,独看松上雪纷纷。”诗人遥想,清晨上人端坐诵经,而对面是松雪纷纷。其实这里蕴含着深深的禅意。什么是禅？有人说是麻三斤,有人说是庭前柏树子,在这里就是绝涧流水音,是孤峰扫白云,是松雪纷纷,是自然按照自己的意志运动着、生活着,是自然的生命力在永恒地流淌,如此朴素,而又如此神秘,你悟到了这一点,你便入了禅,否则你就是个门外汉。
苏轼评价王维的诗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我看这首诗同王维之诗相比并不逊色。它宛如一幅典型的南宗画,写意,清空,入无我之境一品。这首诗以感叹起,以无言结,却有韵外之致、味外之旨,言有尽而意无穷,堪称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