螟蛉歌二首 :
螟蛉螟蛉何其灵,得种归来呼謍謍。
非己所生兮肖己形,巧矣乎人不如螟蛉。
螟蛉螟蛉何其冥,不惮劬劳兮育而婴。
羽翼既成兮去不停,悲矣乎人亦如螟蛉。
这是一首警世之作。“螟蛉”,虫名。《诗经·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毛传》说: “螟蛉,桑虫也。蜾蠃,蒲卢也。”郑玄《笺》说:“蒲卢取桑虫之子,负持而去,煦妪养之,以成其子。”蜾蠃是一种寄生蜂,常捕捉螟蛉存放在窝里,产卵在它们身体里,卵孵化后就拿螟蛉作食物。古人误认为蜾蠃不产子,喂养螟蛉为子,因此便用“螟蛉”比喻义子。莲池大师有感于世间 “义子”不孝这一社会现象,写下了这二首《螟蛉歌》。
第一首写 “人不如螟蛉”。“灵”,灵性,指生物之有知。“謍”,音营。《说文解字》：謍,“小声也”。“謍謍”,象声词,《诗经》有“謍謍青蝉”句。“螟蛉螟蛉何其灵,得种归来呼謍謍”,是说螟蛉(应指蜾蠃)多么富有灵性,得幼螟蛉做“种”,高兴不已,轻声吟唱。蜾蠃“得” 回幼螟蛉,产卵于幼螟蛉体内,幼蜾蠃长大后,外表当然与蜾蠃相似。古人不解此,以为长成后的幼蜾蠃,仍是“得” 回的螟蛉。这 “螟蛉”非蜾蠃所生,长相却与蜾蠃一模一样,所以说“非己所生兮肖己形”。从这一点看,人是比不上螟蛉的,因为义子的外表与义父不相似,“巧矣乎人不如螟蛉”。
第二首写 “人亦如螟蛉”。两首对看,第一首是“宾”,这一首是“主”。作者写第一首,只不过是为了以宾衬主。主旨在第二首。“螟蛉螟蛉何其冥,不惮劬劳兮育而婴。”“冥”,不明事理,糊涂。“劬劳”,辛勤,劳苦。《诗经·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此袭其义。螟蛉 (应指蜾蠃)不怕辛苦,养育幼螟蛉(实是幼蜾蠃),这是糊涂的做法。螟蛉长大以后,远走高飞,永不回头。所以说“羽翼既成兮去不停”。从这一点来看,人也和“螟蛉”(蜾蠃) 一样。义父领回义子,辛辛苦苦把他养大,本望义子能给自己养老送终,谁知义子忘恩负义,翅膀硬了,便离开了义父。这是一个悲剧,从义父角度讲,是事与愿违; 从义子角度讲,有亲不养,禽兽不如。“悲矣乎人亦如螟蛉”是沉痛之语。两首同看,一“如”一“不如”,对比强烈。寄意深刻。作者写这两首《螟蛉歌》,目的是想唤醒世人。
憨山大师说: “其 (莲池大师)所著述,除经疏,余杂录如《竹窗三笔》等……率皆警发语。”从此诗看,则莲池大师不仅文皆“警发语”,诗也为“警发语”。憨山又说: “师天性朴实简淡,无缘饰。”(《古杭云栖莲池大师塔铭》)诗如其人。这两首《螟蛉歌》“天然去雕饰”,明白通俗,质朴天然,是以平淡胜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