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 乙卯咏桂 :
李曾伯
晚出千林,中立三秋,清哉此花。自鹫峰移下,碎成玉屑; 蟾宫分到,缀作金葩。粟许来微,薰天声价,较楚蕙庾梅还韵些。真奇处,但餐沆瀣,不染繁华。酒边一笑婆娑,疑香醉山中尊者家。帐尘埃俗状,强颜羞对;风骚墨客,乐事堪夸。月照才清,露浓万馥,饮待夜深应更佳。如容我,胆瓶斜插,卧看窗纱。
这首词开头三句,直接交待了桂树开花的时间。在成百上千种花木中,桂树开花时间较晚,她只有在三秋,即秋天最末的一个月,当盛夏开放的繁花,均已凋残零落时,她姗姗来迟,不同凡俗地伫立于众树之间。那娇嫩玲珑的小花,清幽淡雅,吐露芬芳,馨香阵阵,花气袭人,给人以冰清玉洁之感。紧接着,“自鹫峰移下”四句,词人驰骋着丰富的想象,说那清雅高尚的鲜花,是从仙山灵鹫峰飘然飞来,降临人间。“鹫峰”,这里指杭州灵隐寺前的飞来峰。据宋《淳祐临安志》载:在东晋咸和元年(326年),印度僧人慧理看到此峰惊叹道:“此天竺国(古印度)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年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于是筹建了灵隐寺,寺前的飞来峰后又称灵鹫峰。赞美桂花的诗词歌赋,常跟月亮联在一起。据传,在灵隐寺附近,每到秋高气爽季节,常有似豆的颗粒,从天空飘落,传闻那是从月宫中落下来的桂花。唐代诗人宋之问《灵隐寺》中“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诗句,即指此事。宋代诗人杨万里诗中也说:“不是人间种,移从月里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李曾伯同样运用这一美妙传说,想象着,那从月宫里飘落下来的桂花,象片片晶莹的碎玉,自鹫峰撒下,织缀成朵朵金花,这只有粟米粒大小的柔嫩的小花,其熠熠闪亮的光彩,馥郁芬芳的香韵,却压倒群芳,在人们心目中享有崇高的盛誉。词人接着又引出“楚蕙”“庾梅”两种名贵的花草,用鲜明对比的手法,说明桂花的超凡韵致。“楚蕙”,指两湖一带的蕙草,即香草,可驱邪消灾,屈原《离骚》中有多处赞美她,将她作为美好事物的象征。“庾梅”,指江西、广东交界处大庾岭一带名闻全国的梅花,唐诗人郑谷“庾岭梅先觉,隋堤柳暗惊”之名句,就是赞美庾梅的。现在,词人拿桂花同这两种名贵花草相比,指出桂花名气远远超过它们,比其更有风韵,更为高雅。接着,又点了一笔:桂花的真正奇特之处,还在于她那“但餐沆瀣(沆瀣,指夜里水气,即露水),不染繁华”的超尘脱俗、气度不凡的高贵品格。
桂花以香胜,历代咏桂诗词,大多着意赞美她的清香,如白居易的“有木名丹桂,四时香馥馥”,李清照的《鹧鸪天》:“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等等。李曾伯这首词,在突出刻画桂花芳姿的同时,也着力点染了桂花之香。词人悠然自得地边赏桂,边饮酒填词,那垂露欲滴、婀娜多姿的桂花,伴着词人,好象遨游到了一个桂子飘香的仙境,词人纵情驰骋丰富的想象,用一个“疑”字,一个“醉”字,仿佛把读者也带到一个扑朔迷离、若隐若现的深山古刹僧人那里去了。“醉”,既是酒醉,更是为桂花浓郁香气所醉。至此,桂花清雅高贵的品格同词人想象追求的那种超凡脱俗、清静淡雅的意境,水乳无间交织到了一起,那么和谐,那么惬意。然而,面对清丽高雅的桂花,词人又顿觉自己满面凡尘,一身俗气,与桂花比,真是相形见绌,不禁自惭形秽了。这也是用侧笔赞美桂花超尘绝俗的高贵品质。联想到古今文坛盛事,多少文人学士花前月下,把酒吟诗,赏心乐事,足堪夸耀!随之,词人用“月照才清,露浓尤馥,饮待夜深应更佳”三句,进一步点染了桂花不凡的特质。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派月洒清辉,金风飒飒的种秋夜景,词人酒兴愈浓,常桂之情愈深。词的最末三句,再次表达了词人对桂花观不足、赏不够、久看不厌的喜爱之情。夜阑人静,酒意渐酣,然而词人却兴犹未尽,还要折来一束插入胆瓶,于卧榻之上伴着透过窗纱的月光,欣赏那娇美玲珑的芳姿,品味那令人心醉的醇香。
全词咏桂,但不着一个“桂”字,而又句句写桂。词人驰骋着丰富的想象,运用生动的比喻、对比等手法,盛赞了桂花的名贵高雅,同时也寄托了自己的高尚情思。桂花那清高淡雅、不为世间尘谷薰染、��香于人的品格,不正是词人效法的典范吗? 人们爱桂,词人咏桂,其原因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