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岑嘉州诗集① : 【原文】
余自少时,绝好岑嘉州诗。往在山中,每醉归,倚胡床睡②,辄令儿曹诵之,至酒醒或睡熟乃已。尝以为太白、子美之后③,一人而已。
今年自唐安别驾来摄犍为④,既画公像斋壁,又杂取世所传公遗诗八十余篇刻之,以传知诗律者。不独备此邦故事⑤,亦平生素意也。
乾道癸巳八月三日山阴陆某务观题⑥。
——《渭南文集》
[注] ①岑嘉州:唐代诗人岑参,曾任嘉州(今四川省乐山市)刺史,世称岑嘉州。其诗由后人杜确编集,称《岑嘉州诗集》。②胡床:一种可以折叠的轻便坐具,也叫交椅、交床,由少数民族胡人传入,故名。③太白:唐代诗人李白字。子美:唐代诗人杜甫字。④唐安:今四川崇庆县。别驾:官名,原为州刺史的佐吏。宋置诸州通判,其职务近似古之别驾,世遂别称通判为别驾。摄:摄官,临时代理某官。犍为:嘉州古代为犍为郡。⑤故事:典故。⑥乾道:南宋孝宗年号,癸巳为乾道九年。山阴:今浙江绍兴,陆游原籍。
【鉴赏】
少时“绝好岑嘉州诗”,中年以后,仍好之不衰,甚至在醉后“令儿曹诵之”。可以设想,此际的陆游在领略岑诗的声情之美的同时,难免不涌起对岑参的边塞豪情和功业的深深景慕。他真可说是岑参的异代知己。
陆游既自少喜欢岑诗,到了任官嘉州,不免因地及人,勾起从前对岑参的景仰之情,于是绘岑像于斋壁并且刻诗其上。他这样作当然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因为在这之前一年,他从戎南郑,身居抗金前线,经常身穿戎衣,过着军旅生活。耳目所触,豪情激荡,诗境亦因而为之一变,多咏征伐恢复之事,寄策勋报国之志。因而对于岑参的从军绝域、立业建功的豪情伟绩,自然异代相应,引为同调了。他在是年所作的《夜读岑嘉州诗集》诗,很能说明当时的景慕心情,诗云:“公诗信豪伟,笔力追李杜。常想从军时,气无玉关路……我后四百年,清梦奉巾屦……诵公天山篇,流涕思一遇。”毫无疑问,为岑参绘像刻诗正是他此时此地心情的充分流露。
有几位前辈大诗人的作品是陆游自少喜爱、终生诵读不衰的。除岑参之外,还有陶渊明和王维。在陆游所写的有关题跋里,常常可见他对这些前辈学习和赞叹之情。而我们则通过这些短小的篇章,清楚地看到了陆游诗歌创作中继承传统的脉络,认识到他的诗歌风格的变化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