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青衫初入九重城) : 【原文】
诉衷情
青衫初入九重城,结友尽豪英。蜡封夜半传檄,驰骑谕幽并。
时易失,志难成,鬓丝生。平章风月,弹压江山,别是功名。
【鉴赏】
陆游有《诉衷情》词二首,其一的首句是“当年万里觅封侯”,其二即此词。宋光宗绍熙元年(1190),陆游六十六岁,闲居山阴(浙江绍兴),有一首诗,题目是:《予十年间两坐斥,罪虽擢发莫数,而诗为首,谓之“嘲咏风月”。既还山,遂以“风月”名小轩,且作绝句》,这首词中有“平章风月,别是功名”之句,或是同一时期的作品。
词的上片是忆旧。起首两句写早年的政治生活。在淳熙十六年(1189)写的题为《马上作》的诗里,也有“三十年前客帝城,城南结骑尽豪英”之句。高宗绍兴三十年(1160),陆游由福州决曹掾被荐到临安,以右从事郎为枢密院敕令所删定官,由九品升为八品,这是他入朝为官的开始。唐宋时九品官服色青,陆游以九品官入京改职,言“青衫”十分贴切。绍兴三十二年九月,任枢密院编修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这两任都是史官职事。这期间交识的同辈人士,有周必大、范成大、郑樵、李浩、王十朋、杜起莘、林栗、曾逢、王质等,都是一时俊彦。下两句词反映出当时的政治形势是很鼓舞人的。“蜡封夜半传檄,驰骑谕幽并。”写任圣政所检讨官时的活动。这时宋孝宗刚即位,锐意恢复,起用主战派的著名人物张浚,筹划进取方略。陆游曾奉中书省、枢密院(当时称为“二府”)之命作《与夏国主书》,提出申固欢好,永为善邻,以便全力抗金。又作《蜡弹省札》,晓谕中原人士:“有据北州郡归命者,即以其所得州郡,裂土封建。”实际上是作敌后的分化瓦解工作。“蜡封”是用蜡封固,便于保密的文书。“幽并”,幽州和并州,主要是河北北部及山西北部地方,这里统指北方入于金国的地区。“夜半传檄”和“驰谕幽并”表明主战派在朝廷占上风,图谋恢复的种种措施得以进行,陆游不分昼夜地投入抗金工作,透露出他的无比振奋的心情。
词的下片是抒愤。换头三句既是词意的转折,也反映了他的政治经历的转折。接连三个三字句如走丸而下,表现出他激动的心情。“时易失”,先就大局而言,就是说,好景不长,本来满有希望收复中原的大好机会竟被轻易地断送了! 宋孝宗操之过急,张浚志大才疏,北进结果遭到符离之败,又结成了屈服于金人的隆兴和议。这些史实概括在这一短语之中,没有、也不必要明显地表现出来。“志难成,鬓丝生”就个人方面说,正因为整个政治形势起了变化,自己的壮志未酬,而白发早生,才造成了终身大恨。六字之中,感慨百端。歇拍三句写晚年家居的闲散生活和愤懑情绪。“平章风月,弹压江山”相对上片结交豪英、夜半草檄而言。那时候终日所对的是英雄豪杰,所作的是羽书檄文;今天终日所对的则是江山风月,所作的则是品评风月的文字,成了管领山川的散人。苏轼曾说过:“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东坡志林·临皋闲题》)风月的品评,山川的管领,原是“闲者”的事,与“功名”二字沾不上边,而结句却说“别是功名”,这是幽默语,是自我解嘲;也是激愤语,是对那些加给他“嘲咏风月”的罪名的人们,予以有力的反击,套用孟子的一句话就是:“予岂好嘲咏风月哉;予不得已也!”
全篇率意而写,不假雕琢,语明而情真,通过上下片的强烈对比,反映出陆游晚年的不平静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