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近代文字 : 在文字学上,人们把篆文以前的文字叫作古文字,把隶书以后的文字叫作近代文字。这是因为汉字发展到隶书,字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抛弃了“随体诘誳”的象形原则,把篆文的线条化变为隶书的笔画化,既便于书写,又比较美观。从此以后,汉字的形体结构就基本上固定下来了。
隶书
隶书是由籀文的草率写法演变而成的一种字体 。因为籀文圆转弯曲的笔道太多,写起来很费时间,所以人们在非郑重的场合,就将字写得草率一点,一些本该工整的弧形笔道变成了比较平直的笔画。这种字体在战国后期的秦国开始出现,后来逐渐流行开来。《汉书·艺文志》说,隶书的产生是“起于官狱多事,苟趋省易,施之于徒隶”。《说文解字·叙》说:“秦烧灭经书,涤除旧典,大发隶卒,兴役戍,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此绝矣。”晋代卫恒《四体书势》也说:“下杜人程邈为衙狱吏,得罪始皇,幽系云阳十年。从狱中作小篆,少者增益,多者损减,方者使员 (圆),员者使方,奏之始皇。始皇善之,出以为御史,使定书。或曰:邈所定乃隶字也。”从出土文物所见隶书资料来看,隶书决不是秦统一中国时才有。秦国严格执行“物勒工名”的制度,工匠们写字往往很草率,各地出土的战国时期秦国的兵器、漆器、陶器上有一些省减笔画、直笔多弯笔少的简体字,已是隶书的雏形。但说隶书比篆文简易,写起来便当,适合社会用字频繁的要求,这些看法是符合事实的。秦始皇见到程邈所奏的简体字大喜,让他出狱当御史来定书,正说明简体字应用日益广泛,极须规范化。唐兰在《中国文字学》里指出:《汉书》等说秦代“由于官狱多事,才建隶书,这是倒果为因,实际是民间已通行的书体,官狱事繁,就不得不采用罢了”(165页)。睡虎地出土的秦墓竹简上,隶书已十分明显,而当时离秦统一中国还有三十年,说明唐兰的论断是正确的。(见图 一 三)
图一三 睡虎地秦墓竹简
图一四 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
隶书经过整理,应用自然更加广泛,到了西汉初期,经过一个时期与篆文混用并用,就逐步取代了篆文。隶书在广泛使用中,笔势也在不断变化,一般分为三期。西汉中期以前使用的隶书称秦隶,字形方正,杂有竖长形,篆意尚存。(见图一四)西汉中期以后使用的隶书称汉隶,字形横宽竖短,波势突出。(见图 一五)东汉中后期出现的新体称八分,形体方正、笔画匀称,波挑工整。(见图 一六)
跟篆文相比,隶书主要有以下变化:①解散篆体,取消弧笔,把弯弯曲曲的线条变为比较平直的笔画:
图一五 故宫藏明拓汉张迁碑
②合并形似偏旁:
③简化字形:
④偏旁变形:
(转引自裘锡圭《文字学概要》)
现在能见到的隶书资料,主要是碑刻、墓志铭等的拓片和清末以来出土的竹简、帛书,如孔庙碑、史晨碑、曹全碑、敦煌竹简,居延竹简、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帛书等。其中多数书法精美,被书法家所珍视。
汉字由篆文发展为隶书,使原来弯弯曲曲的笔道变为平直的笔画,大大提高了书写的速度。虽然隶书改变了一些字的旧结构,但作为书面交际工具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它标志着汉字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
草书
草书是打破汉字方块体制,使汉字急剧简化的 一种字体。它是从秦隶的草率写法发展而来的,大约在西汉中期开始形成,东汉时广泛流行。《说文解字·叙》说:“汉兴,有草书。”既然隶书已经便于书写,为什么还会有草书?因为隶书的便于书写,只是与篆文相对而言的,作为书面交际工具,隶书也还有其不便之处。隶书笔画方向错乱,字体要求齐整方正,波势挑法严格。人们为了写得更快 一些,就创造了草书。梁武帝《草书状》里记载蔡邕的话说: “昔秦之时,诸侯争长,简檄相传,望烽发驿,以篆隶之难不能救速,遂作赴急之书,盖今之草书是也。”早期的草书还带有隶书意味,被称为章草。所以称章草,一说是因汉章帝喜欢这种字体;二说是因传世的《急就章》是用这种字体写的,“急就”二字正好说明草书在应用方面的特点(见图一七);一说是因这种书体有章程、条理、法则,书写比较严格。从东汉后期到魏晋时期,草书脱去了隶书笔画的痕迹,大量使用连笔,偏旁多混用假借,字体韵秀宛转,被称为今草。(见图一八)到了唐代,草书进一步发展成为奔放不羁、气象万千的狂草,写起来龙飞凤舞,普通人很难辨认。(见图一九)
图一六 熹平残碑
图一七 《急就章》
关于草书的特点,六朝时王愔曾说:“解散隶体,粗书之,存字之梗概,损隶书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因草创之义,谓之草书。”这就是说,草书打破了隶书的笔法,大量使用连笔,只存字的轮廓,以求书写神速。它可以省略一个字的某些部分,如把“南”写成“南”,把“林”写成 “”, 把 “事”写成“ ”, 把“專”写成“专”,把“時”写成“ ”。它可以把不同偏旁简化合并成 一个偏旁, 如把、 日 、 田、 四、 口等简化为。把在字下部的心、 火写成 ,把系、车、月、 子等在字左边的偏旁写成 。它还可以用一些简单的笔画代替一个字的某 一部分,如用 代替“堯”上的三个土,代替谍、碟右上角的世,如此等等。例如:
由于草书字形过于简单,偏旁混同严重,普通人难于辨认,损伤了文字的交际功能;因此,尽管出现较早,却始终没能代替隶书成为通用字体,但它作为书法艺术之一种,却一直为人们喜爱。传世的张芝、王羲之、王献之、张旭、怀素等人的作品尤其如此。
楷书
楷书是对隶书略加改造的一种字体。它保存了隶书的结构,去掉了隶书的波挑,字体端庄,书写便当。大约在东汉末年形成,到魏晋时代就逐渐成熟了。关于楷书的产生和发展,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真书之变其在魏汉间乎?汉以前无真书体,真书之传于今日者,自吴之 《葛府君碑》及元常 (钟繇)之 《力命》、《戎辂》、《宣示》、《荐季直》诸帖始。 至二王则变化殆尽, 以迄于今,遂为大法,莫或小易。”他说的真书,就是楷书。六朝以来,这种新字体被称为真书、正书,说明它在六朝时已是人们在正式场合应用的通用字体。到了唐代,这种字体又有了大的发展,大概是由于它可作人们学习摹仿的楷模的缘故,被称为楷书。楷书的特点是字的笔画横平竖直,结构紧凑,气势流畅,形体优美。历史上的书法家有不少精品传世,资料十分丰富。欧阳询的 《九成宫醴泉铭》、柳公权的《大达法师玄秘塔碑》(见图 二○)及颜真卿的《麻姑山仙台记》,赵孟頫的《玄妙观重修 三门记》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以自己独特的风格把楷书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被世人称为楷书四大家。
图一八 张芝 《冠军帖》
图一九 张旭 《肚痛帖》
由于楷书比隶书好写,比草书好认,所以从魏晋以后就取代了隶书,成为通用字体,一直应用到现在。到了宋代,由于印刷术的发展,在楷书的基础上又逐渐形成了种专供印刷用的字体大小一致、笔画粗细匀称的字体,后来称为宋体。明朝末年,印刷界通用一种竖笔粗横笔细的形体方正的字体,人们仍叫它宋体 ,现代印刷界有时还用仿宋体、黑体。所谓仿宋体,是笔道比宋体还细的字体;所谓黑体,是笔道比宋体更粗的字体。印刷物上所用的宋体、仿宋体、黑体,都是正体,都是楷书的变化应用。
行书
行书是介于草书和正体字之间的 一种流畅字体。早期行书介于草书和隶书之间,现在常见的行书介于草书和楷书之间 。无论是隶书还是楷书,都要一笔一画地写得端端正正，写起来还有点费时间,所以人们在书写不很重要的东西时,往往就写得自由一点,草率一点,因而也快一点,但又要保持正体字的形体,这就是行书。 唐代张瓘在《书议》中说:“夫行书,非草非真,离方遁圆,在乎季孟之间。”可见唐以前行书已是以楷书为基础,揉入一些草书写法的、笔意活泼的一种字体了。行书比楷书易写,比草书好认,所以人们喜欢应用。六朝以来,它就成为人们手写的主要字体。
行书的特点是在保持楷书形体轮廓的前提下,适当运用连笔,省减笔画。行书没有严格的书写规则,楷书成分多草书成分少的叫行楷(见图二一、唐李邕《李思训碑》),楷书成分少而草书成分多的叫行草(见图二二、王羲之的《得示帖》)。而像王羲之的《丧乱帖》,很难说草占几分,楷占几分,一般就叫做行书了。
传世的行书精品,有王羲之的《兰亭序帖》,历来被誉为行书第 一,可惜原本没有流传下来(据说酷爱王氏书法的唐太宗得到《兰亭序帖》之后,曾命侍臣临摹,而把真品秘藏,留待自己去世时殉葬了),现在我们只能见到书法家的临摹本。不过,曰于临摹者水平很高,它的娟秀规矩、清隽明洁的风格还是保留下来了。颜真卿的《祭侄稿》,神采飞动,姿态横生,笔势雄奇,超神入圣,有人称之为行书第 二。王羲之书《兰亭序》,时值良辰佳节,面对山水美景,尽情欢娱,饮酒赋诗,这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齐融于书中;颜真卿书《祭侄稿》,面对被叛军斩杀之侄李明首级,心情由强压的平静转为愤慨、悲痛的高潮、血、泪诉诸笔端,两样心境,两样风格,同为瑰宝。至于宋代的蔡襄、苏东坡、黄庭坚(图二三)、米芾,各以自己笔下特有的气势与神韵,把行书的创作推到了另一高峰,被合称为“宋四家”。这些书法家的作品深受世人喜爱。
图二○ 大达法师玄秘塔碑
图二一 李邕《李思训碑》
汉字历史久远,它形体的演变经历了一个复杂的过程,其轨迹并非一条直线。上面讲到的汉字形体演变的历史,只是汉字发展的大概轮廓,对此不能作机械理解。如果认为甲骨文衰亡了,金文才兴起;草书衰亡了,楷书才兴起;那就不对了。实际上,除甲骨文、金文由于书写工具特别而情况特殊外,其他任何一种字体的形成,都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它在形成后也只能与前一种字体同时存在,甚至混用,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帛书和山东银雀山出土的竹简都说明了这一点;而一种字体的衰亡,更是难于断言的问题。例如小篆,虽然作为通用文字使用的时间并不长,但作为一种书法字体,至今仍被人们使用。为避免对汉字形体演变历史的机械理解,我们可以把汉字形体演变的历史列表于下:
图二二 王羲之《得示帖》
图二三 黄庭坚《小子相书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