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谏猎书 : 题解
本文是作者劝谏汉武帝珍惜自己,不要冒险出猎以求快乐的一篇奏章。
原文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
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译文
我听说物有同类而能力却有不同的,所以力气大的要算乌获,跑得快的要数庆忌,勇敢的要讲孟贲、夏育。我很愚蠢,私下认为人们中间确实存在这种不同的情况,兽类也应该是这样的。现在陛下喜欢登临艰险阻塞的地方射击猛兽,如果突然遇到凶猛超群的野兽,在无法存身处受到惊吓,它们扑到随从车辆扬起的清尘中,车子来不及转换方向,人来不及巧妙应付,即使有乌获、逢蒙的技能,也不能发挥作用,途中枯木朽株全都成了障碍。这就象胡人、越人从车轮下冒了出来,而羌人、夷人已经紧接在车子后面,这难道还不危险吗!
即使非常安全而没有灾祸,那也不是天子应该临近的地方。况且清除了道路以后再走,在道路中间奔驰,还时常发生马嚼子断裂、车的钩心脱出的事故,何况经历深草地带,在山邱土堆上驰骋,眼前有贪图猎取野兽的快乐,可是心中不存在应付事变的打算,这样遭到祸害也就很容易了。轻视皇帝的重要地位,不把皇宫当作安逸快乐的地方,而把到万一有危险的地方去玩当作欢娱的事情,我私下认为陛下不应该这样做。
高明的人能早早发现尚未露头的事情,而机智的人能在危险尚未显露时避开它,灾祸本来多藏在隐微中间,而发生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所以俗话说:“家里积累千金,坐时不要坐在堂边屋檐下。”这话虽小,可以用来比喻大的道理,我希望陛下留意考虑。
赏读
本文劝诫武帝不要冒险去追求打猎的乐趣,并阐明一个道理:人应有远见,对灾祸要及早提防。灾祸多匿于隐微,而且发于人疏忽的时候。这封谏书的独到之处在于,作者善于揣摸对方的心理,从而委婉陈词以打动对方。汉武帝忠情于狩猎,“好自击熊豕,驰逐野兽”,乐而忘险。司马相如就紧紧抓住这一点,加以发挥。先说猛兽之性,人不可测。万一遇上猛兽“使性子”,万乘之君“岂不殆哉!”而心目中只有“利兽之乐,而无存变之意”,其危险性更甚。处处为皇帝的安危着想,看不出半点疾言厉色。皇帝听了自然容易入耳。结尾引用大家熟知的俗谚:“家累千金,坐不垂堂”以证实自己的忠告可信,也使自己的忠告显得言有尽而意无穷。
假设这封谏书不是这样去写,而是一本正经地对武帝加以指责,说他这不该,那不对,大概武帝听了就不会称“善”。而可能是小则皱眉头,中则面含愠意,大则勃然发怒了。乡谚说得好:“一句话说得人笑起来;一句话说得人跳起来。”从这个意思上来看,司马相如的《谏猎》应是成功之作。其通篇措词委婉,言之得体,时出警句,令人深思,故武帝读后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