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景色

春天的景色 : 川端康成 (1899—1972),日本作家。性情孤僻,笃信佛教。曾发起新感觉派文学运动,后来倾向于新心理主义。作品有 《伊豆的舞女》、《雪国》、《古都》、《千羽鹤》等。196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四年后用煤气自杀。
《春天的景色》是新感觉派的代表作品,包括 “梅花的雄蕊”、“柳绿花红”两部分。作品犹如一幅色彩斑斓的风景画,通过人物对外部景物的主观感觉,表现了瞬间美感中的人生韵律。

大晴天,风却把竹林吹拂得东倒西歪,破坏了他要画的风景。他将颜料盒盖上,但没去收画架。他凝神观赏峡谷两边的风光,对那稀疏的竹林颇有几分偏爱。京都的 “千里竹林”茂盛得竟使人熟视无睹,甚至腻味。
溪畔的石子路上走来一对城市装扮的男女,是千代子的姐姐和姐夫,正是他所等候的人。他们一同回温泉旅馆。他边走边折了一小枝梅花,这竟是朵雄花,他平生第一次看到。梅花的雄蕊宛如用白金制造的弓,曲着身子,将小小的花粉弹射到雌蕊上去。
他同千代子的姐姐、姐夫都是初次见面,可以说他们不知道,也不同意他与千代子的婚事。旅馆拥挤,只能在走廊上设两个睡铺,两男两女怎么个睡法,大家颇为踌躇。起先男归男,女归女同铺,都觉得不自在,后来姐姐说自己冷,姐夫就建议跟千代子换个位置。这样,千代子又回到了情人的怀抱。他说: “我真佩服姐夫啦。”姐夫答到: “要是我们的母亲看到了这个场面的话,也准会兴高采烈的。”他的脑海里描绘出一幅图画:两张并排的卧铺上,躺着被拥抱着的姐妹俩的躯体,这是多么美的姿态啊! 他想起了梅花的雄蕊,但他却对大伙谈起浅草观音堂里一尊神情紧张,极不自然的团十郎铜像。大家都笑了,至于他同千代子结婚的事,谁也没有谈论一句。
第二天,姐姐和姐夫就赶回城了。汽车开动时,姐姐向他们招手,仿佛在说: “我忘了什么东西? 哦,是千代子的事。”
他的嘴里念叨着,“柳绿花红,花红柳绿。”千代子马上接口说道: “柳未绿,花未红,当心,当心。”原来他随手扔下的火柴在脚下烧了起来。
一队耍马戏的人从乡村小路上走来,一只小猴子得意洋洋地盘腿坐在大象背上,温温顺顺地一动不动。
“这么一来,也许连释迦牟尼也可以放心到极乐世界里去了。”
“为什么?释迦牟尼不是极乐世界的家主吗?”
“据说释迦牟尼曾讲过: 鸟和枭亲如骨肉共栖一树的时候,我才圆寂。如今大象和猴子是那样地融洽。”他解释给千代子听。
他又来到溪边画风景,千代子提来溪水为他洗笔。他说:“待到杉树的花粉象砂尘似的飘撒的时候,我就完成这幅画了。”
“唷,这么悠闲,颜色就全变了。”
“颜色,有的是嘛。”
他发现逆着阳光看竹林,别有风味,而顺光看去则平淡无奇。这时他更加思念起音乐来。竹叶在微风中翩翩起舞,柔和的阳光润泽了竹叶的姿色,使人如醉如痴。
尽管落笔不够理想,有愧于竹林的清寂明澄,但比起画别的来,显然要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