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荒举要序

    救荒举要序 : 天下之大,俦类之繁,何在非人?何在非我?以人视我,我亦人也。以我视人,人即我也。境莫苦于穷饿,事莫急于救荒。一人丰亨,而坐视万人之冻馁,一家温饱,而漠视四境之颠连,若秦人之于越人,毫不加戚于心,忍乎哉!夫人苟充此不忍人之心,斯我不失其为我,人得全其为人,所谓人与我两无所憾也。士君子立身行己,即恻隐之心,以实事求之,将见达而在上,民吾同胞,物吾同与,终身不能竟其事,一日不敢懈此心。若夫穷而在下,虽无济世之权,未尝无济人之责。夫日与乡之父老子弟,聚族而居,有无相通,患难相恤,理固宜然,而况天灾流行,流亡蒿目,其情更有万不得已者乎!姑即救荒一事论之。有司之事,非吾人之事,即吾人之事也。自来地方官遇有灾荒,赈务殷繁,不得不藉手各乡村绅耆。盖绅耆者,一方之领袖也,亦县主之耳目也。绅耆苟无私心,差役何由索诈?土豪何由包揽?地棍何由抢夺?贫民何由向隅?是故一乡得一善士,胜于得一贤吏。官与民境地阂隔,壅蔽易生。故夫奸民聚讼,可以朦胧县主,而不敢朦胧绅耆者,以其闻见难欺,情伪尽悉也。无如近日干预公事者,半属劣绅,非为侵挪起见,即藉出入衙门,为他日势压乡里地步。公正绅耆,闭户养安,畴肯任怨任劳,出而与人为难。汉张禹自揣年老子孙弱,不敢忤王氏,以大喻小,人情类然。呜呼!是亦不仁之甚者矣!昔陈文恭公有言曰:居尝谓,天下得百自了汉,不如得一热肠人。自了汉止知有己,不知有人。而斯世斯民,何所依赖热肠者?随时随地,务期于世有益。有此热肠,然后可以言措施,言利济,于一己之得失,反觉无足介意。斯为见道之言。夫天下之所以多自了汉而少热肠人者,特以人己之分别太明耳。天地以好生之德生人,人即当体好生之德,以还之天地。吾生之而苟能俾当世之与居与游者,纷然各遂其生,岂不愈于自了汉者一身一家之饱暖乎?予名不出里巷,籍不登仕版,今者行年且五十矣。窃以为人生境遇,富贵贫贱,本自不齐,而莫不各有恻隐之心,扩而充之,即卿相经纶,圣贤事业,亦不是过。必如陈文恭之所谓自了汉者,又奚取哉!救荒,大事也,亦义举也。天灾莫过于荒,天灾之可以人事救之,亦莫过于荒。古之行荒政、言荒策者不一,有永利者,有利用一时、不可再用者,有可行者,有言之足听、行之不必效者,予摭所见闻,特举其易者、大者、可常行无弊者,且不待官为之倡,而为各邑各村公正绅耆及士庶人之所能行者,汇为一编,名之曰《救荒举要》,取其简而明也。有不敢从同者,例取新也;有全录旧文者,不忘本也。至先正所著荒政诸书,成规具在,纷而难纪,然又皆专指有官守者而言,而非居乡者势力所能办,故概弗录焉。是编也,不敢云公诸同好,但愿吾子若孙永守勿失,见义必为,达则本此心以答皇仁,穷则本此心以厚乡党,庶人与己两无所负焉。倘由一乡一邑,推而至于天下,为绅富者,皆知以救荒为身图,天下安有无所控告之民哉!又奚待出身加民,而始可与言济世利物之事乎哉!是为序。
咸丰三年岁癸丑,曼卿戴氏自序于听鹂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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