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行平水道中 :
宋·陆游
老去人间乐事稀, 一年容易又春归。
市桥压担莼丝滑, 村店堆盘豆荚肥。
傍水风林莺语语, 满园烟草蝶飞飞。
郊行已觉侵微暑, 小立桐阴换夹衣。
钱钟书《宋诗选注》曾经这样论及陆游的诗:“他的作品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悲愤激昂,要为国家报仇雪耻,恢复丧失的疆土,解放沦陷的人民;一方面是闲适细腻,咀嚼出日常生活的深永的滋味,熨贴出当前景物的曲折的情状。”这首七律当属于钱论的第二个方面。陆游曾几度在家乡山阴闲居,六十五岁后更是长期住在家里。在他家居期间,也曾亲事稼穑,因而对农民的生活有了深切体会,对田园风光产生了喜爱之情。他在这期间写的一些描绘农村景色的诗就是这种喜爱之情的结晶。《初夏行平水道中》就是其中之一。
首联以议开篇,慨叹时光易逝,人生短暂。诗人一生坎坷,壮志未酬,年近老迈,“乐事”当然不会多了。但是,诗人并未因此消极颓废,而是不时离家出游,观赏田园风光,到大自然中去寻找乐趣。“一年容易又春归”,就流露了一缕惜春之情,同时也点出了写作此诗的时间,引出下文对“行平水道中”所见景色的描写,运笔极为自然熨贴。
颔联写农村集市风光:农民们把沉重的菜担歇在桥头高声叫卖,那一筐筐鲜嫩滑腻可口的莼菜招来成群的顾客。路旁小酒店的菜盘里堆满刚煮好不久的粒实饱满的豆荚,那阵阵清香吸引诸多行人驻足品尝。诗人选取“莼菜”和“豆荚”来突出描写,不仅能体现“初夏”这一季节特点,而且还表现了江南水乡的地方特色。这种以点代面的写法,确实收到“窥一斑可见全豹”之效。
颈联写村市初夏的自然景色:疏林傍水,轻风习习,莺语声声悦人耳;花园倚屋,碧草如烟,蝶舞翩翩迎远客。迭词的运用,写尽景象的热闹,俨然一幅农家乐的画图。使人如见其形,如闻其声,如临其境,油然而生爱恋之情。
尾联写诗人“郊行”的感受。“郊行已觉侵微暑”,既是时令特点使之然,也是诗人贪看美景、走路时间过长所致。因之尽管已经换去了夹衣,仍然感到很热,于是乎只好“小立桐阴”乘凉片刻了。首句不是说“老去人间乐事稀”吗?这里则与之照应,郊行欣赏农村清新明丽的景色,就是诗人老年极为稀少的乐事之一。只要置身于广袤的农村大自然的美景之中,就会使诗人已经冷却下去的心重新热起来,从而做到宠辱皆忘,产生无限的乐趣。这就是尾联的深刻意蕴。
这首七律在结构上也是颇见功力的。首联以议论开篇,以“春归”二字领出下文。颔联和颈联紧承“春归”二字展开对初夏时分平水道上景物的描写。颔联和颈联一写集市风光,一写自然景色,画面层次极为分明。尾联写诗人感受,与首联遥相呼应。行文“如蚕吐絮,丝丝入扣”,结构极为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