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杂咏(其一) :
清·黄宗羲
锋镝牢囚取次过, 依然不废我弦歌。
死犹未肯输心去, 贫亦其能奈我何。
廿两棉花装破被, 三根松木煮空锅。
一冬也是堂堂地, 岂今人间胜著多?
诗人一生历经坎坷,明末,曾被阉党阮大铖诬陷,下死牢,几遭杀害。清兵南下,他招募义兵,组建“世忠营”,坚持抗清斗争。抗清终归失败,遂避居深山。这首感怀诗即作于此时。
首联如异峰突起,笔力雄健。“锋镝”,本泛指兵器,这里指代战争。“取次”,即依次。“弦歌”,以琴瑟伴歌谓之弦歌。“不废弦歌”,不改其乐,不变其节之意。诗人虽历经战乱,坐过死牢,然诗句中全无沮丧哀痛之音,却不乏凛然正气之辞,不禁令读者肃然起敬。
颔联紧承首联诗意而下,再申处困境而不屈之志。“死犹未肯输心去”,表达了诗人宁死不变节的坚强意志,“输心”即出卖灵魂之意。在作者决非故作豪放之语,而是亲身所历的真实写照。自“北兵南下”,他屡遭迫害,以至于“绝气沙者一昼夜”之久。诗人确曾经受过“死”的考验。死不足惧,贫又奈我于何呢?
颈联承“贫”字转下,“廿两棉花装破被,三根松木煮空锅”,一组对偶句,描绘出诗人特定的生活处境,破被难以御寒,空锅何以充饥?可谓满目凋蔽、一贫如洗。
尾联出句“一冬也是堂堂地”,承上顺接颈联,破被、空锅伴我度过严冬,堂堂正正,既未苟且乞怜,亦未冻馁而死。豪放中透出几分轻蔑。对句“岂今人间胜著多?”收煞总括全诗:战乱、牢囚、死亡、冻馁,凡此种种,难以令我屈服,难道今世还有什么高招?结尾一句反问,简捷有力,掷地有声,表现出诗人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倔强性格。
“誓死不变节”是全诗的主旋律。笔挟激情,回环往复。纪实、抒怀交错更迭,纪实则惊心动魄,抒怀则慷慨悲壮。字里行间自有一种回肠荡气的感染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