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锣人”现象③

    “打锣人”现象 : 我没看过影片《黑土》,仅从报上一篇评论文章中得知,其中有个“打锣人”的情节引起了微言。据介绍,辛亥革命成功后,影片出现一个“不明身分”的“打锣人”,在老百姓中传播“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命令”,引起社会上一阵骚动云云。作者指出,在清兵入关后,为了强迫汉人剃发确曾下过这道命令,辛亥革命后“哪有此事”! 认定这个情节违背了历史真实。
我基本上同意这个指正,还想补充一个证据。中国之大,在别的地方是否有过类似事件,不敢说,就上海而言,虽然当时上海军政府发布过“凡我同胞,一律剪发,除去胡尾,重振汉室”的晓谕,但确乎没发生过把不肯剪辫的老百姓杀头的事。这是事实。不过,军政府的晓谕在上海滩也引起社会上强迫剪辫的过激行动,搞得人心惶惶,也是事实。为此,军政府那位陈英士都督,特地补发一道安定人心的告示,一面劝谕老百姓“除此数寸之胡尾,还我大好之头颅”,劝大家自剪辫子;一面移文民政长、警务长分别查拿强迫剪人发辫的“好事之徒”。这样一来,上海滩总算没在剪发问题发生大动荡。从这件事似乎也看出洋场绅商及其政治上的代理人,比封建统治者处理问题略有进步,他们多少懂得一点:“本都督深不愿以强迫之命令,干涉个人身体之自由”(陈英士告示语)。大概也由于这样,清王朝的“胡尾”暂时保留了一些,民国以后多年还有拖辫子和把辫子盘在头上的,其实,政权在手,几根辫子造得了多大的反。当时执政者的考虑还是对的。诚然,民国六年,发生过反动军阀张勋明目张胆带领“辫子军”武装复辟的丑剧,但很快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而另一位拖着辫子治学问的辜鸿铭先生,那究竟是思想问题,还是“寿终正寝”了的。事实说明,历史大转折时期,脑子转变有过程,抓辫子容易,抓脑子要难若干倍,如果以为剪了辫子“国民革命”就大功告成,那是太省事了。清朝的末代皇帝逊位八十年过去,尽管拖辫子的陋习早已消灭,但是,你能说,头上虽没辫子而脑子里还保留着封建思想残余的人就没了么? 要肃清封建思想流毒,任务极为艰巨,尚须不懈努力,再有八十年行不行?难说哩!
你不是议论“打锣人”么? 似乎有点文不对题,我说,先谈谈辫子,再回过头来谈“打锣人”就可少费唇舌了。我之所以对那篇评论“基本上同意”,也就是有所保留也。指出辛亥革命后没提出过“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口号,当然有道理。但是,那个“打锣人”既被介绍是“不明身分”,那就说明他说的不代表“官方”,他并非传达政令的“权威人物”,有种人信口开河,“拿鸡毛当令箭”用现代话说,逢事“左”三分,加油添酱在社会上造成混乱,兴许是有的。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实在值得发人深思。我宁愿作此假定,影片作者塑造这样一个“打锣人”,有其深意在。事实上,我也不相信辛亥革命后军政府之类的新衙门的告示,真会那么不折不扣,一竿子到底! 以中国之大,“上面打喷嚏,下面闹地震”的政令传达走样的现象难以避免的,影片出现这位虽属个别但危害不小的“打锣人”艺术形象,以引起大家深思、警惕,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