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木犀 :
李弥逊
龙涎染就,沉水薰成,分明乱屑琼瑰。一朵才开,人家十里须知。花儿大则不大,有许多、潇洒清奇。较量尽,诮胜如末利,赛过酴醾。 更被秋光断送, 微放些月照, 著阵风吹。 恼杀多情,猛拚沉醉酬伊。朝朝暮暮守定,侭忙时,也不分离。睡梦里, 胆瓶儿、帎畔数枝。
木犀 (樨)即桂花,有逢秋开放者,也有一年开四次和月月开放者,以秋来花事最繁,古人常以木犀作为秋季的代表花卉。本词所咏,正是秋天的木犀。
上半阕咏写木樨的美好。木犀的特点,一是芳香浓郁,二是细碎繁密,本词即紧扣这两个特点着笔。“龙涎染就”至“人家十里须知”,侧重渲染木犀花香之浓。龙涎、沉水,香料名称;琼瑰,美玉名称。“龙涎染就,沉水薰成,分明乱屑琼瑰。”意谓芳香扑鼻的木犀,看去真好似被香料薰染过的美玉碎块。“一朵才开,人家十里须知。”意谓木犀刚一开放,香气便弥散四野。“一朵”和“十里”,形成鲜明的对比,将花香之芳冽,描摹得淋漓尽致。前人对木犀之香,多有赞美之辞。如戴复古诗《长沙道上》云:“何处桂花发?秋风昨夜香。”向子諲词《满庭芳·岩桂》云:“水边一笑,十里得清香。”比较起来,本词所咏最为生动。 “花儿大则不大”至“赛过酴醾(荼䕷)”,侧重状写木犀花形之美,意谓木犀花朵虽然不大,却自有“潇洒清奇”的神韵,与末利(茉莉)相似,远胜过酴醾。“诮胜”,比较高低。酴醾春末盛开,末利夏季盛开,木犀秋来方盛,作者选用这三种花形相近而在不同季节开放的花对比,隐含着赞誉木犀是全年所开各种花中最令人喜爱的品种之意。
于是,下半阕集中咏写对于木犀的喜爱。“更被秋光断送”至“猛拚沉醉酬伊”是倾诉对木犀的关切。“更被秋光断送”句紧承上文,意谓末利、酴醾都随季节推移而萎落了,秋天虽带来了木犀的繁盛,却也终要将木犀的花期送走;此句也转启下文,意谓木犀很快要被“秋光断送”,怎能不令人格外依恋?紧接着写自己只好乘着月色多加赏玩,也就顺理成章了。“恼杀多情,猛拚沉醉酬伊”句,解释月夜赏木犀的缘由。意谓自己明知花开花落是不应伤怀的自然现象,但总是难以排解想到木犀花期终要消逝的懊恼,这份依恋深情,只得用抓紧时间昼夜倚偎其旁来表示了。沉醉,痴迷不舍;伊,你;酬伊,报答你。这几句联起来,是对木犀的劝慰之辞,大意是说尽管你终究要“被秋光断送”,我总要设法不辜负你的美好。接下去从“朝朝暮暮守定”至“胆瓶儿,枕畔数枝”几句,便表白对木犀的喜爱,是作者的自誓之辞,意谓自己在木犀开花期间,要时刻也不与它分离,即使在睡梦之中,也要在身旁的花瓶里和枕头边,放置几枝木犀伴寝。因为喜爱木犀,竟至月夜对花自言自语,其依依眷恋之情,显得何等深切!
全词刻画贴切细腻,构思精巧新颖,在艺术表现上很有工力。结构顺畅严谨,尤其值得称道。写花之美好,为抒发对花的喜爱奠定了基础;抒发对花的喜爱,又进一步映衬出花之美好。由对花倾谈,到对花自誓,更显得流转自如,意畅情达。结尾写睡梦中也要以花为伴,更暗中与开头扣合。因入睡后虽不能得见花形,却依然能得闻花香,这不正是以写花香起,以写花香终吗?读此词,几乎令人亦觉芳香缕缕沁入心脾,作者当日的沉醉痴迷,怎能不令人欣然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