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要③

    却要 : 湖南观察使李庾之女奴,^[1]曰却要,美容止,善辞令。朔望通礼谒于亲姻家,^[2]惟却要主之,李侍婢数十,莫之偕也。^[3]而巧媚才捷,能承顺颜色,姻党亦多怜之。^[4]李四子:长曰延禧,次曰延范,次曰延祚,所谓大郎而下五郎也。年少狂侠,咸欲蒸却要而不能也。^[5]
尝遇清明节,时纤月娟娟,^[6]庭花烂发,中堂垂绣幕,背银釭。^[7]而却要遇大郎于樱桃花影中,大郎乃持之求偶。却要取茵席授之,^[8]曰:“可于庭中东南隅,伫立相待,候堂前眠熟,^[9]当至。”大郎既去,至廊下,又逢二郎调之。却要复取茵席授之,曰:“可于厅中东北隅相待。”二郎既去,又遇三郎束之,^[10]却要复取茵席授之,曰:“可于厅中西南隅相待。”三郎既去,又五郎遇着,握手不可解。却要亦取茵席授之,曰:“可于厅中西北隅相待。”四郎皆去。延禧于厅角中,屏息以待。厅门斜闭,见其三弟比比而至,^[11]各趋一隅。心虽讶之,而不敢发。
少顷,却要突然炬,疾向厅事,^[12]豁双扉而照之,谓延禧辈曰:“阿堵贫儿,^[13]争敢向这里觅宿处!”皆弃所携,掩面而走。却要复从而咍之。^[14]自是诸子怀惭,不敢失敬。
【注释】 ^[1]湖南:唐方镇名,唐代宗广德二年(764)置。初治衡州(今湖南衡阳),大历时移治潭州(今湖南长沙市)。观察使:后改为采访处置使,掌考察州县官吏政绩,并兼理民事。 ^[2]朔望:农历每月的初一、十五日。古俗,逢初一、十五,亲戚间拜望送礼,互致问候。
^[3]莫之偕:比不上她。 ^[4]姻党:姻亲间结成的同党。 ^[5]蒸:小辈与长辈人的淫乱行为。却要是李庾的婢妾,在名分上应属李家诸子的长辈。 ^[6]娟娟:美好貌。 ^[7]釭(gang刚):灯。 ^[8]茵席:席褥。 ^[9]堂前:指大郎的老爹。 ^[10]束之:缠住,抱持。
^[11]比比:连续。 ^[12]厅事:古代官署的公厅,也指住宅中的堂屋。 ^[13]阿堵:古代口语。犹言这些、这个。 ^[14]咍(hai嗨):讥笑。
【译文】 湖南观察使李庾的侍婢叫却要。容貌美丽,善于辞令。每逢初一、十五到亲戚家通礼拜望,都是却要主持,李家侍婢有几十个,都比不上她。这人善于讨好而才情敏捷,很会看颜色行事,李家亲族也都很喜欢她。李家四个儿子:长子叫延禧,次子叫延范,再次叫延祚,所谓大郎以下排行兄弟五个。弟兄几个都年轻放荡,都想却要的好事而没能得手。
有一回正逢清明节。当晚,天上一弯细月姣好,庭院里春花盛开,中堂门口挂着绣花的帘幕,隔住了堂前的银灯。而却要在庭前樱花树阴里碰见了老大。大郎一把拉住她要求欢。却要便找了床席褥交给他,说道:“你可以在院东南角上站立等待,候到你堂前老子睡熟了,我就过来。”大郎走后,又碰上老二来调戏她,却要又取了席褥给她,告诉说:“你可在院中东北角等我。”二郎走后,又遇老三来缠住她,却要再取来席褥给他,告诉说:“你可在院中西南角等我。”三郎去后,又被老五遇着,紧紧握住手,解脱不开。却要也取了席褥给他,说:“你可在院中西北角等我。”四个小子都走了。老大延禧在庭角上屏住呼吸等待。只见厅门斜掩着,三个兄弟接连进来,各奔一个角落。他心里很奇怪,但不敢出声。
不多时,却要突然点着火把,急急走向厅堂,大开双门而照,对延禧等人说道:“这几个贫小子,怎么胆敢到这里来找住处!”弟兄几个闻言,都扔掉怀中所抱的席褥,掩着脸逃跑了。却要又从后面讥笑他们。自此以后,儿子们感到惭愧,不敢对她不尊敬了。
【总案】 故事如一篇戏剧小品,它截取了一个场面,用明快而幽默的笔调描写女奴却要,在春月花香之夜戏弄家中的四名花花公子,使之掩面怀惭而去。作品通过这种富有戏剧性的冲突,将官僚纨绔子弟的无耻和丑恶揭露无遗,同时在幽默之中展现了却要的聪明机智和不容亵渎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