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婆③

    何婆 : 浮休子张鷟,为德州平昌令。^[1]大旱,郡符下,令以师婆、师僧祈之。^[2]二十余日无效。浮休子乃推土龙倒,^[3]其夜雨足。江淮南好神鬼,^[4]多邪俗,病即祀之,无医人。浮休子曾于江南洪州停数日,^[5]遂闻土人何婆善琵琶卜,与同行人郭司法质焉。^[6]其何婆,士女填门,饷遗满道,颜色充悦,心气殊高。郭再拜下钱,问其品秩。^[7]何婆乃调弦柱,和声气曰:^[8]“个丈夫富贵,^[9]今年得一品,^[10]明年得二品,后年得三品,更后年得四品。”郭曰:“何婆错!品少者官高,品多者官小。”何婆曰:“今年减一品,明年减二品,后年减三品,更后年减四品;忽更得五六年,总没品!”郭大骂而起。
【注释】 [1]德州平昌:旧治位于今山东安丘西南。[2]郡符下:州郡上级所下达的公文命令。师婆、师僧:巫婆、和尚。[3]土龙:泥塑的龙,以求雨用。 [4]江淮:长江、淮水。好神鬼:信奉鬼神。 [5]洪州:隋文帝杨坚开皇间置,治所在豫章(今江西南昌),唐辖境相当今江西修水、锦江流域及南昌、丰城、进贤等地。[6]司法:指任郡县法曹的官职。 [7]品秩:官吏的品级俸禄。[8]和声气:指说唱前清理喉咙,匀整声调的举止。 [9]个:你这个。当时口语。 [10]一品:官位中最高的等级。
【译文】 浮休子张鷟任德州平昌县令时,遇到大旱,州郡行文令巫婆、和尚来祈祷降雨,经过二十多天也没有应验。浮休子于是推土龙倒地,当天夜间即下足了透雨。江淮一带百姓信鬼神,多有邪俗,得了病就祭祀鬼神,没有医生。浮休子曾经在江南的洪州停留过几天,便听到说当地老百姓中有个何婆善于弹着琵琶唱歌算命,就和同行的郭司法去询问。这个何婆家门口挤满了男男女女,满路都是犒饷赠送她的物品,她脸上一派洋洋得意的神色,精神很高。郭司法再拜投下金钱,问自己以后的官禄品级。何婆于是调好弦索,清清嗓子运好声气说:“你这个先生既富且贵,今年得到一品官位,明年将得二品,后年再得三品,大后年要得四品。”郭司法说:“阿婆弄错了,品少的官级高,品多的官职小。”何婆就说:“今年官位减去一品,明年会减两品,后年减三品,大后年将减四品,再过五六年总没有品了。”郭司法听了大骂着站起来。
【总案】 《朝野佥载》中多有鬼怪灵异、因果报应之类的内容,但这并不等于说张鷟鸟昏庸迷信。他敢于推倒龙神的偶像,将之视为一堆废土。而在江南洪州向何婆问卜一段,笔法更为冷峻。“士女填门,饷遗满道,颜色充悦,心气殊高”,寥寥十六个字,写何婆名气之高、心气之盛,十分传神。但接下来笔触一转,详细描写她给郭司法占卜的情况,那种无知、无耻的本色便暴露无遗,作者对占卜鬼神之事的态度也就不言自明了。如果再深思一下,便会发现,这样的巫婆竟会得到社会的推崇信赖,则人们的愚昧、现实的陋习弊端到了何等程度也可想而知,而作者的讥刺也是十分尖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