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sup>①</sup>③

    阮郎归^① : 春风吹雨绕残枝,落花无可飞。小池寒渌欲生漪,雨晴还日西。　　帘半卷,燕双归,讳愁无奈眉。翻身^②整顿着残棋,沉吟应劫^③迟。
这是一首伤春词,上阕写雨后春残日暮,下阕写女主人公愁情难遣。
起句从春雨落花写起,奠下全词低沉徘徊、哀婉掩抑的基调。春风吹雨,可见风力不小。绕残枝,花枝已残,而风雨还不肯干休,还要环绕着它,想要进一步把它摧残。“绕”字,写出雨横风狂、纠缠蹂躏之可恨。次句写落花被风雨摧残,残红狼藉,沾泥不起。花谢花飞已是愁苦,何况落花被无情风雨陷于泥淖之中,竟“无可飞”呢?两句之间,数度沉抑,使人情绪亦如落花沾泥,颠仆不起。
三、四句写一池春水寒冷清澈,涟漪将生,而此时雨过天晴,夕阳西下。渌,清澈的意思。姜夔《以“长歌意无极,好为老夫听”为韵奉别沔鄂亲友》诗:“春风桃花溪,寒渌绕苍翠。”用寒渌形容春水亦无不可,但此处更有风雨弄晴、日暮天寒之意。欲生漪,就是还未生漪,可见风停雨住,逗出其下“雨晴”句。雨过天晴,本来正当振奋之时,奈何太阳刚一出来就已西坠。“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唐李商隐《乐游原》)将甫因雨晴而扬起的情绪再度压下。落花入泥,难以重开,白日西沉,几时复归?
到此,上阕所描写的春景算是惨淡到了极处,气氛也是压抑到了极处。风绕残枝,雨陷落花,寒水不波,夕阳西下。触目所见,无处不凄凉冷落,为下阕言愁蓄势。
下阕由景转人。“帘半卷”三句,句句递进。女主人公半卷门帘,所以双燕得隙归来,因为双燕归来,所以她更加愁苦。她极力掩饰,却无奈眉头颦蹙,泄露愁肠。春景惨淡,女主人公却仍留了一半帘子,可见有所待。而双燕归来,使她愁苦更盛。双燕绾合上阕的落花,恰似晏殊《浣溪沙》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本来就平添一份韶华暗换、物是人非之愁,更何况雨后泥润,正是燕子衔泥筑巢、欢喜双飞之时。双燕落在女主人公眼中,更增一份凄苦。“谁能对双燕,暝暝守空床?”(南朝梁刘孝绰《春宵》诗)愁而不愿言愁,更见其愁之幽深。为何讳愁?也许是因为言愁无用,“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南宋辛弃疾《丑奴儿》);也许是因为不欲人知,“怕人寻问,咽泪装欢”(南宋唐婉《钗头凤》)。无论如何讳言,女主人公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愁不可讳,到底还是“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北宋范仲淹《御街行》)。
“翻身”二句紧接“讳愁”。因为不愿沉溺在忧愁之中,所以女主人公转身整理残棋,想要排遣纷乱的愁绪,可是她的努力又一次失败了。因为心事重重,她迟迟不能落子。“翻身”和“沉吟”形成强烈对比,翻身的动作是干脆利落的,沉吟却是犹犹豫豫,迟疑不决。两个对比鲜明的动作,生动刻画出了女主人公坐困愁城、愁情难遣的情态。
上阕写景,下阕写人,两者不仅有前者为后者铺垫环境、烘托气氛的关系,还有彼此对照、互相呼应的关系。上阕前半“春风吹雨绕残枝,落花无可飞”之景,落花在风雨中苦苦挣扎,象征着女主人公的心灵在愁绪中挣扎,落花“无可”飞,而女主人公讳愁“无奈”眉,是同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上阕后半与下阕后半同样有个扬抑的过程。“雨晴”是扬,“还日西”忽然一抑;“翻身整顿”是扬,“沉吟应劫迟”则是抑。一扬一抑,使读者的情绪随之忽悲忽喜。此词虽短,却写得针线细密,颇有章法,格局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