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道四谷怪谈 [日本]鹤屋南北

出版时间:2010-03

东海道四谷怪谈 [日本]鹤屋南北 : 【作品提要】
盐冶判官在将军府中刀伤高师直,当日即被命剖腹,其家族被灭。旗下的武士沦为浪人。旧武士四谷左卫门有阿岩、阿袖两个女儿。女婿伊右卫门(阿岩丈夫)和与茂七(阿袖丈夫)虽同为盐冶家的家臣,却一恶一善,大相径庭。伊右卫门杀死阿岩的父亲,无法忍受贫穷和产后面容改变的妻子而背叛自己的家庭。伊藤家为了孙女阿梅能嫁给伊右卫门,送药至伊右家。这种所谓的妙药实际是毒药,阿岩服用后,脸被毁容,头发脱落。伊右卫门唆使宅悦强暴阿岩以便找到离婚的借口,阿岩在搏斗中撞到插在柱子上的尖刀,含恨死去。阿岩的冤魂回到阳间向仇敌们一一复仇,伊右卫门的亲属一一惨死,伊右卫门自己最终也死于与茂七的刀下。

【作品选录】

最后一幕


梦之场


角色: 民谷伊右卫门。伊右卫门之母阿熊。
近藤源四郎。秋山长兵卫。小林平内。
牙刷小贩半六。花匠勘太。鱼店店主三吉。
船夫浪藏。关口官藏。仆人伴助。
阿岩的亡灵。佐藤与茂七。
最后一幕的开场白一结束,便响起咚咚的鼓声,由幕前将用银纸做的“心”字向上拉动退出。鼓声愈发激烈,帷幕拉开。
正面舞台上是由三间构成的房屋,其正面为带走廊的亭楼,正门挂竹帘。左右有七夕时常备的短竹。屋顶与屋檐间排放着圆形挂钩,入口处立着树编的栅栏门,周围草丛繁茂,一派农家景象。咚咚的鼓声敲响。
唱 明月如镜转瞬逝,暗夜唯见浓云重,恍若愁人无尽哀。
竹帘打开,只见美丽无比的阿岩端坐在纺车前。
阿岩 白玉高贵而易碎,朝露鲜嫩却短暂,人生恰似石火电光。虚幻无常、徒然无依,原本就是今世之模样今生之运命。
唱 风自何处来?鹰由何方至?
此时,噗嗤噗嗤一只走失的野鹰飞来停在座灯上。
阿岩 虽不知其家于何处,主人为谁,然有如此俊美之姿,主人定会踏寻而来。犹如梅花暗香飘至远方,而自有其栖身之木。
对面鹰猎装束的伊右卫门、随从打扮的官藏,牵着猎狗出现在通往舞台的通道上。
伊右 迷途的鹰之去向,似乎是在那户人家的屋檐。待我前去敲开柴门,问个究竟。
(三弦琴伴奏)
官藏 您珍藏的宝贝雄鹰,究竟是否落户他家,待我去探个虚实。
(作移动科)
抱歉。有一事相打听。拜托,拜托。
阿岩 来客何方人士?
(出门而前,与官藏面面以对)
官藏 有事相问。哟,姑娘模样真俊。方才可有一鹰由外飞至而来?
阿岩 确有一鹰从外而来,现在正舒坦地停憩于那边呢。
官藏 哦,的确在那座灯之上。这下我可放心了。待我回去报喜,当然也包括你非同寻常的美丽之事。总之我要前去通报。
(又来到通向住房的道路上)
可喜可贺。鹰在那家里安然无恙。
伊右 那最好不过。快去讲明缘由,领回我的宝物。
官藏 其实还另有一美“鹰”,若能据为己有,你定会美不胜收。
伊右 另有美“鹰”?待我去亲目以睹。
两人耳语来到门口,由外向内窥视。
伊右 确如所云,好一只奇妙之鹰。那肌肤,那模样。
官藏 若是中意,就得紧攥住别让她溜掉。
伊右 明白。有人吗?
(由门口进去,作对视科)
阿岩 大驾光临寒舍,不胜荣幸。倘无飞鹰之到来,岂肯光顾贫家?
官藏云 你可是鹤立鸡群,鸡窝里飞出的那只凤凰。
伊右 看你举止不俗,想来早已名花有主。
阿岩 不,皆因庭园冷落无人顾,野花燦然方始发,虽然欲说还休……
(作害羞状)
伊右 却别有一番风情在其中。
(作思索状)
阿岩 若是有那摘花之人……
(娇媚地偎依在伊右卫门怀中)
伊右 ……的话,你会……
(作思索状)
阿岩 你坏!
(以袖掩面)
伊右 嗯,这花妙不堪言。
官藏 这可是件新鲜事,飞鹰送来了多情汉。莫非我也该请鸢作月下老人,或去街头青楼抓只鸡?
伊右 休在此啰嗦。我有要事在身,快自去别处歇息。
官藏 未曾想你这般无情,鄙人在此何至于有多大的妨碍。
伊右 我和她有些体己话,你且退下。
官藏 但我想看护那鹰。
伊右 鹰我自会看守。
官藏 那我守护你。
伊右 我无需保护。
官藏 那我照顾我自个儿。
伊右 悉听尊便。
官藏 总算说通了。
伊右 喂,妹子,是否果如所言,尚未有主?
阿岩 我寡妇一个,何来有主?
伊右 那迄今是孤枕难眠?
阿岩 小鸟能否被褥暖,皆由鹰意定。
(作思考状)
伊右 小鸟可有此心?
阿岩 我愿从你。
官藏见两人贴近。
官藏 呀,难以忍受。伊右卫门,我们同道出游,何时我变成了你的家丁?本人凭什么要听你的使唤?看在曾同为武士的交情的分上,有时照顾照顾你,你倒得意忘形起来。从今往后我将同等以待,随心所欲。何苦来受此委屈。
伊右 胡言乱语,你本来就是我的家丁。
官藏 我并无这样的记忆。
伊右 虽未特意雇用,但你牵着狗跟在身后,便是家丁。
官藏 我可不做家丁,甩手不干了。以后你做我的家丁。
伊右 天方夜谭!怎么看都是我主子相,你奴才脸。
官藏云 哪有给脸分门别类之理。我是主人。
伊右 不,我是。
阿岩分开争吵不休的两人。
阿岩 两人都打住,不如喝杯酒握手言欢。
伊右 言之有理。方才之争吵付诸流水吧。
官藏 好,痛快地狂饮一番。拿酒来。
阿岩 好咧。可得一饮而尽。
开始倒酒,稍后官藏作喝醉科。
官藏 啊,醉了醉了。啊,房屋旋转,天旋地晕。
两人 什么?旋转?
官藏 对,转转转。胡旋舞。
干变舞的乐器伴奏响起来,官藏翩翩起舞地往通向后台的通道而去,狗也紧随其后。
伊右 啊,终于翩翩而去。
见其起身欲出,阿岩拉住其衣袖。
阿岩 且慢,莫非要执酒而逃?
伊右 我出去作何?
阿岩 话虽如此。
伊右 我不离开。
阿岩 技艺无论高低,编织恋之梭子一旦启动,再度相逢,此情此恨便无已。
伊右 对何人?
阿岩 对你。
伊右 我等初次谋面,何时变得如此亲密?
阿岩 不,我前世便是你的人。
伊右 这话可当真?
阿岩 嗯。
伊右 真是可爱的人儿。
(作拉近身旁、横抱于膝上科)
阿岩 我死也是你的鬼。
两人拥抱,竹帘垂下。此时,官藏自舞台右方出现,从栅栏门向里探望。因为竹帘遮挡无法看见两人,便蹑手蹑脚地由竹帘的缝隙处朝内窥视。一望惊倒在地,踉跄起来后战栗地爬过来。
官藏 刚才还美若天仙的女子,竟然变成了那般模样。伊右卫门浑然不知,还喜滋滋地抱着销魂。
(作不解状)
呀,可怕的场面。待我再仔细瞧瞧。
(再次战战兢兢地向里张望)
如同妖怪一般。
(又逃回舞台右方)
恐怖万分,此处不宜久留。
说着逃向通往后台的通道。此时,竹帘打开,阿岩又恢复了先前鲜亮的模样。
阿岩 哼,眼前之人,我有无尽之恨。
伊右 哎……哎呀,你是亡妻阿岩!
阿岩 这又嫉又妒的恨,今日做个了断。
(鼓声一直不断)
(随鼓声唱)
可怜我飘零无依似浮萍。恨也汹汹怨也幽。
伊右 不明白你为何有如此多的恨。
阿岩 我飘逸黑发丝丝落,横尸水中难度脱。今朝誓欲雪仇恨,追你一起下地狱。
伊右 你休想。
他拔刀砍去,阿岩便立刻消失踪影。随即出现其巨大的脸。脸转换成纺车、火车。各处排放好的圆环,相继不断变成阿岩的脸。鼓声大作时伊右卫门站起身。他的身影一消失,又强烈地敲鼓。本幕前面出现的装饰道具,无一遗留地分别迅速地转换。

蛇山庵室内之场


正面舞台为庵庙内,其上方是纸做拉门窗房屋,中央吊着纸蚊帐。伊右卫门卧病在床躺在里面。地上铺满白布,有的地方还设有祭祀棚、提桶。在积雪压柳树的景色中,一身黑衣的和尚净念敲着钲鼓,花匠勘太、牙刷小贩半六、鱼店店主三吉、船夫浪藏手握佛珠,正举行百万遍念佛之仪式。源四郎身穿白短褂、细筒裤,放下背上的游方僧背箱,冲洗着自己的脚。全为竹丛内、蛇山的道具。大雪纷飞中,快速收拾道具。
净念 愿意宿得平等一切精灵发菩提心,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有劳各位辛苦。
勘太 病者平素与大家亲密无间,怜悯之情亦愈发强烈。
半六 此言极是。自主君一族没落之后,我便沦为贩卖牙刷的人而勉强糊口。如今商人反倒略胜一筹。
三吉 想当年你也是得到过不少封赐的响当当的武士,而今却每天顾着数铜板,身世不由人啊。
浪藏 离开主子宅邸的武士们,迁入我们的大杂院后变成了打理庭院的园丁或商人,很快适应了新的营生。倘若吾等成了武士,恐怕就该懒惰起来了吧。
净念 大杂院人情味厚重。游僧你(源四)于今日抵京的吧。
源四 正是。吾生于播州,昨时抵达江户,沿途打听到此地的游僧落脚处在庵庙,逗留期间还请多费心。
净念 不妨在江户城里慢慢游玩一番。
源四 在下亦正有此意。
半六 请问贵僧家在播州何方?
源四 赤穗。
浪藏 是盐冶一族的城邑吧。
源四 正是。
闻此声,勘太和半六不由审视游僧的脸。
二人 如此说来,是源四郎吧。
源四 原来是真壁和堀口你们二位。哎呀,久违啦。
勘太 别来无恙。
半六 欣闻安康。
源四 也只有问候平安之仪啰。各自沦为流浪武士,吾为亡君祈求冥福而游方各地。看二位之模样似乎至今仍未觅到新主。
勘太 没有。与其谋取职位或封品,倒不如安稳度过每日。
半六 我干起了生意这一行。
源四 是吗?方才所见的百万遍念佛,那也是生意人间交往的仪式吗?
三吉 哦,游僧,现住在庵庙的病人是吾辈以前的朋友,为其祈祷而施的百万遍念佛。
浪藏 所幸你也助了一臂之力。
半六 啊,简直忘得干干净净。游僧,住在庵庙里的病人可是令郎。
勘太 民谷伊卫门。
源四 哦,是与前妻生的儿子,在江户某公馆的伊右卫门吗?
二人 没错。 
净念 吾有所不知,原来是病人的亲生父亲。如此说来,这位是为了陪同他母亲而一道前来的吗?
勘太 喂,此话休提。
此时纸蚊帐里一阵响声,因病而消瘦憔悴的伊右卫门提刀砍掉蚊帐,受高烧折磨神志不清地跑了出来。
伊右 阿岩,你这鬼魂,还不快滚,还不快滚。
他挥舞白刃,众人上前将其按住。
众人 又起来了吗?快清醒清醒,大家都在。
大家搂住他让其停下。伊右卫门望见大家的脸,放下心来。
伊右 啊,原来是梦。太可怕了。我还未离开人世便先坠入了火车地狱。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源四郎站起身来。
源四 哎哟,我的儿,你未认出这是父亲吗?
伊右 果真是父亲大人。你怎会在此?
源四 上年纪沦为流浪武士,无意再效忠二君,于是便四处云游巡礼,为来世祈福。
伊右 如此说来,父辈们都再无寻主之意?
勘太 吾辈正作此想,与其谋吉凶难卜之前程……
半六 不如苟且度日更令人省心。
源四 你这病缘何而起?
伊右 皆因某女亡灵的作祟。
源四 想来定是件难缠的麻烦事,为父愿尽微薄之力。
伊右 病情时好时坏,间或地还伴发高烧,身为流浪武士,无处可去。在找到新的主之前,尚需仰赖庵主的照顾。
源四 素昧平生,为何给你如此厚遇?
净念 不,正是平日交往甚密,所以愚僧才……
源四 既然如此,老夫可否也住上一阵?
伊右 总之,在这场大雪消退之前,我们父子都暂时寄食于此吧,万事以后再作考虑。
众人 又该念佛了。
伊右 有劳各位。
报时的钟声响起,净念带领源四及众人入内。伊右卫门心事重重独自留下。位于上方的房屋拉门打开,阿熊从里面走出来,头上同样缠着头巾,一副病态。
阿熊 喂,伊右卫门,真是出乎意料,已经断绝了因缘的你父亲也来到了此庵。分道扬镳之后,我投奔到高野家族,从那里得到的那幅字,若你如今送还于高野家,定能获得嘉奖。交给你的那幅墨迹,你可得随时收好啦。
伊右 横竖也不可能长期赖在这里。已经委托平内设法看近期内可否去高野家谋点事。这也是多亏了母亲赐予我的那幅花押的真迹。
阿熊 这倒是令人欢喜。不过,去高野家做事,你那死脑筋的父亲不会让你遂愿的。
伊右 这我明白,总之最近必须安顿下来。将来之事姑且不论,不知始终烦扰母亲的老鼠问题近日如何?
阿熊 唉,今日又出现了许多,成群结队。
伊右 属鼠的阿岩害苦了我母子俩。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外面开始降雪,对面小林平内身披斗篷,腰佩长刀短刀,脚穿木屐地朝这边而来。披红色斗篷的同伴扛着箱,另一个随从头戴斗笠披着斗篷。一行来到门口。
平内 住在此庵的伊右卫门可在?
闻此声,伊右卫门稍作思索。
伊右 哎呀,小林平内大人,如此大雪怎好劳您大驾到此处?
平内 有扰了。
(说着进了门)
如前些日子所商议的那样,你所持的吾主真迹,待吾亲自过目确定果真与花押毫无差别后,方可带你去叩见吾主。这是谒见时要预备的衣服、大小佩刀以及家丁的常用品。
同伴 请点收。
说着打开衣箱盖,取出衣服佩刀等。阿熊满面笑容地收下后,递给伊右卫门。
阿熊 多谢大雪之中专门送至于此。有劳大驾。
平内 伊右卫门,吾主所赐物品,你尽可收下。
伊右 不胜感谢。那么谒见之礼是在贵府上吗?
平内 那要待我目睹了你所持的真迹之后。
伊右卫门思量。
伊右 笔迹的鉴定过目可否延缓几日?这草庵中人员混杂,且我又卧病在床,所以暂将其存放于别处。
阿熊心领神会。
阿熊 我的儿呀,我交给你的那般珍贵的东西……
伊右 不用担忧。过几日定送至面前过目。
平内 那吾将再次登门,到时务必……
伊右 一定请您过目明鉴。问候贵府大人。
平内 告辞。
响起角色进退场的三弦乐及敲打乐器伴奏,留下箱子里的东西,平内带领随从返回。阿熊走近身旁。
阿熊 我的儿,那等重要的东西,为何你……
伊右 我也是为了救自己,不得已将其给予了要状告我的秋山。
阿熊 那可不成了他的东西。
伊右 你放心,我一定把它追回来。
阿熊思虑,这时钟声敲响了黄昏六时。
阿熊 啊,已经六时了。
伊右 你我发烧的时辰,慎勿受寒。
阿熊 你自己小心。
伊右 快点上灯火。
(三弦乐及敲打器伴奏响起,阿熊入内。伊右点上座灯,打开房门。)
啊,雪积了不少,外面一片银白。
(环顾四周。秋山长兵卫身上盖着草而睡卧门口。仔细打量后。)
如此猛的雪天却露宿檐下,比大雪天拾空瓶的小伙计还可怜。
(说着转向祭祀棚,看了一下立碑)
早知如此,碑上不该写上戒名,倒应该刻上生前的名字阿岩,这样才可为在世的人祈求冥福。如果其魂灵得到了慰藉,何至于浮出水面四处作孽。事到如今,后悔只会徒增恐惧。还是为产后死去的妻儿的来世祈福吧。
(拿起桶中的柄杓走近碑前。幽灵出现时的箫笛声、轻微的鼓声、独钲鼓声响起。伊右卫门往白布上面泼水。泼下去的水在布上燃烧为心火。伊右卫门大惊失色,往后退缩。鼓声愈发急促,雪纷纷往下降。阿岩的亡灵从棚底白布中冒出,产妇模样。一身白衣,头发蓬乱,腰以下部位被血染得鲜红,痛苦不堪地抱着孩子猛地蹿出。伊右卫门突然发现,吓得往后退。两人擦身而过,亡灵往上方房屋而去。亡灵的足迹,一个个血印清晰地留在雪地上。伊右卫门连连后退入内。亡灵也跟着进去,房内蚊帐的破纸条散乱一地,亡灵在其上面践踏转动。无数鲜红的脚印留在上面,亡灵狠狠地远望阿熊所睡地方,充满仇恨地站立死瞪着不放。伊右卫门走近其身边。)
唉,复仇心切真是可怕。尽管你已为黄泉之人,还得请听我述说。迎娶喜兵卫的女儿为妻,全都为能进入高野府邸,盼望可以给忠义之士们做内应。尽管我表面佯装不义之臣,实际内心却忠心耿耿。谁知为复仇而疯狂的你这狡诈的女人,害死了后来的岳父、妻子并嫁祸于我。伊藤的遗孀和乳母溺水而死,一定也是你捣的鬼。尤其可恨的是,你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这永无休止的幽魂作祟,究竟要何时才能停止,你这可憎可恶的女人。(他咬牙说着,亡灵这时回过头来将手中的孩子给伊右卫门看,伊右卫门侧耳细听。)
呀,如此看来,这孩子也是你亲手杀死的。
(高兴地接过孩子)
再怎么说都还是老婆。干得好,干得好。这样的话,你快升天成佛吧。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伊右卫门手抱婴儿念佛,亡灵双手掩耳,不肯听取。)
这时,躺在门口的长兵卫被袭来的声音惊醒。
长兵 啊,老鼠又出现了吗?该死的畜生!
一跃而起,咚咚鼓声大作。无数老鼠群集涌入房内。伊右卫门目瞪口呆,婴儿从手中滑落坠地,瞬间化为一尊地藏菩萨。伊右卫门大惊失色地回眸。亡灵不眨眼地望着这一切。
阿岩 嗬嗬,嗬嗬……
她用嘶哑的声音狂笑,消失在房壁。鼓声不断,隔窗传来阿熊的呻吟声,伊右卫门如梦初醒。
伊右 啊,毛骨悚然。
鼓声响起。长兵卫有所觉察,向内张望。
长兵 喂,在里面的是伊右卫门吗?
伊右 秋山,我正在八方打听你的踪迹,曾经交给你的那幅墨迹,原为高野家族所有。快把那东西还给我。
长兵 归还给你,再好不过。为抵消金银而向你强行索要的那幅有花押的墨迹,拿回家后的那天夜里,不知从何处钻出一只巨大的老鼠,啃咬我的头发指甲。我伤透脑筋,还给你真是求之不得。
伊右 如此说来,你那边也闹老鼠之灾了吗?唉,这也定是阿岩作的孽,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好啊,你既有归还之意,请把它给我吧。
长兵 那幅墨迹自然会归还与你,不过因为你干的勾当,许多人被杀,官府已被要求要问你的罪。甚至连官藏伴助也被牵连而遇害。喂,民谷,这其中应该另有缘由吧。
伊右 要说原委,其实我也刚听说。我母亲原是高野家族臣下之女,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儿子以流浪之身又遭受病痛折磨,于是经由师直大人而恳求能在高野家谋个职位。
(话间,鼓声骤起,阿岩的亡灵以狰狞的面目从上面的格窗在长兵卫的头顶上面倒挂垂下,用长兵卫脖子上的毛巾而将其扼死。长兵卫“哇”的一声惨叫,亡灵捂住其嘴。长兵卫落下,即刻又被揪住衣领,身体浮到空中往格窗间提拉。伊右卫门忽然发现,惊慌失措地要跑近时,从天花板上鲜血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伊右卫门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上面。)
又是阿岩的鬼魂,罪孽累累,可怕至极。
(这时鼓声再起。那幅墨迹从上面垂落到伊右卫门面前。伊右卫门动作麻利地从地上拾起。)
哈,是曾经放在秋山那里的那幅墨迹。有了它我便……
作沉思状。对面小林平内以一身轻便的打扮,带着四名捕快从对面跑过来,一行来到门口。
平内 伊右卫门,先前的约定未曾忘记吧?为了一睹为快,我忍不住先赶了过来。
伊右 有劳大驾。你为何这身打扮?
平内 穿戴成这般模样,皆因得知高野家的臣下伊藤喜兵卫父子被杀,系关口官藏、下部伴助二人所为,于是前去捕捉。由于顺道自然便想到过来瞧瞧。尽快拿出来吧。
伊右 敬悉一切。在此请您先私下过目。
递上墨迹。平内接过时,轻轻的鼓声逐渐敲响,传说的老鼠跑出。打开墨迹,发现因为老鼠的啃啮,其花押及文句都已变得零碎。平内大惊。
平内 哎呀,花押及文句都已经被老鼠咬破,与一张废纸无甚分别。这是怎么回事?
平内作愕然科。伊右卫门取过来仔细观看。
伊右 果真是被老鼠所咬破。罪魁祸首必定又是阿岩的亡灵。无可奈何。
平内 真是白费工夫。只好将此状况向主人如实禀报。家臣伙计们,先前交付的物品统统搬走收回。
捕快 是。(合着衣箱整个搬回)
伊右 连赐予的物品也不留下么?
平内 带回去向主人告知大致经过。如果要说过分,只能怪你民谷自己混帐。愚蠢透顶。
公然地嘲笑,报时的鼓声响起,平内率领捕快匆匆返回。伊右卫门目送。
伊右 母亲的一片心意,我出人头地的志向,皆因墨迹的破碎而成泡影。老鼠的恶作剧当然也是鬼魂在作怪。事既如此,立那假墓碑还有何意义?
正待往门口去时,先前便伺机进来的近藤源四郎跑到跟前,拦住伊右卫门,态度严厉。
源四 你这不肖之子。我愤怒万分,恨不能在那墓碑上踹上一脚。
伊右 不过是给普通超度都得不到的亡者取了个戒名而已。
源四拉住想要离开的伊右卫门。
源四 你这不明事理的叛逆之徒,你已经由一个得不到超度的亡者,变成了不道德的不忠者。你企图借着母亲的人缘而攀上高野家去当差,简直是非不分。如果那样去做,甚至连身为父亲的我都不得不背负不忠的污名。你这令人蔑视的畜生。
稍作思考后,伊右卫门回应。
伊右 父亲,我投靠敌人的宅邸,其实也是为了帮助忠义之士们。
源四 别瞎扯。我才不信你的那套鬼话。你败坏了念念不忘旧主之恩的民谷家的武士家风,今天老子要亲手除掉你这败类。
(说着伸手到腰间拔刀,意识到无刀后有些茫然)
今非昔比,而今我已是如同出家人一般乞食修行之身。
(于是抓起旁边的钲鼓、钟槌,猛力地敲打伊右卫门)
断绝关系,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父子之情。
伊右 那么父亲,我……
源四 滚,我不再是你的父亲。往后你下地狱都与我无关。
继续敲打钟槌。源四郎怒气冲冲地回到里面。伊右卫门留下。
伊右 乖僻的老顽固。被逐出家门,也定是阿岩的阴魂搞的鬼。真叫人忍无可忍。
作沉思状。这时,里屋传来阿熊痛苦的叫声。
阿熊 啊——老鼠!老鼠!
狂奔而出,痛得满地打滚。四处都出现了成群的老鼠。轻轻的鼓声不断。伊右卫门扶起母亲。
伊右 母亲,快醒醒。母亲,你醒醒。喂,母亲。这些该死的畜生。
(说着抓起钟槌猛追老鼠)
快呀!又到时辰了,有劳各位,劳驾。
听到此话,净念及先前的四人赶紧出来。
净念 又出现了吗?快,赶紧念佛。
四人 明白。
(大家把阿熊围在大佛珠内。)
快!念佛。念佛。
净念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伊右卫门也抓住佛珠,一起加入到百万遍念佛中。阿熊依然痛苦不堪。轻轻的鼓声,阿岩的亡灵突然在阿熊旁边现身,素白装束,乱发。亡灵抓住阿熊,摇晃其体且拽之使转。阿熊愈发痛苦难忍。众人对此毫无觉知。
伊右 快,赶紧念佛,念佛。
(众人高声念佛。亡灵直视伊右卫门的脸而折磨阿熊。伊右卫门沉思。)
幽灵又出现于眼前,赶紧念佛。
众人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在急促的念佛声中,亡灵从佛珠内爬出,捂住双耳,东倒西歪地往门口去。阿熊痛苦有所减轻。净念向阿熊问道。
净念 现在感觉如何?
阿熊 不知何故,突然一阵难受。
阿熊、伊右卫门往门口张望,几乎在同时,阿岩的亡灵也脸色恐怖地回过头来盯着两人。
伊右 真可怕。快念佛。
众人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阿岩的亡灵又蹒跚而回,爬入佛珠之内。再次抓住阿熊用尽各种手段蹂躏,阿熊越来越痛苦。亡灵猛地咬住阿熊的咽喉,“哇”的一声,咽喉鲜血淋漓,掉落地上。伊右卫门见状吓得直哆嗦。)
呀——呀——,竟对母亲下此毒手!
(鼓声急烈狂野。伊右卫门呆立原地,全身发抖。众人此时忽然注意到了亡灵的身影,惊呼着扔掉佛珠而向内逃窜。伊右卫门抽刀。)
你这该死的阴魂!
(拔刀向亡灵砍去。在忙乱之中,在亡灵变幻莫测的攻击下,伊右卫门渐渐后退到墙壁一带。伊右卫门恐惧至极,踉跄背依纸窗而行,纸窗倒塌。屋里源四郎上吊而命绝。亡灵倏然消失于墙中,伊右卫门大惊。)
呀——呀——,父亲也被残忍地吊死!短暂的一会儿工夫,竟然父母双双悲惨而亡。到底是谁如此狠毒?哼,一定是阿岩这妖怪造的孽。真让人心痛啊。
作悔恨状。传来有人而至的吧嗒声,见官藏、伴助快跑过来并进了门,吓得往后飞奔。随后,平内带着捕快也来了,在门口探望状况。
官藏 伊右卫门,你将自己所有的罪孽都栽赃于我头上,而且连伴助也受到了牵连。
伴助 你自己却逍遥法外,巧妙地逃脱了处罚。
官藏 你趁机逃走吧。
伊右 多谢二位的好心。那我暂且先远离此地。
二人 快躲起来吧。
伊右 了解。可否借点盘缠?
二人 你跑不了啦。
两人扑向伊右卫门。伊右卫门冷不防地挣脱二人逃掉。
伊右 我才不上你们的当。我早有防备。
平内 快!
捕快 这次总算抓住了,看你再往哪里逃。
看二人冲进来,伊右卫门一阵乱砍,结果却被一一挡了回去。红色披风,戴斗笠等同伴也随后赶来。伊右卫门整理身上的衣服。
伊右 死人的魂灵作怪才让许多人丧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我总算还幸运地躲过了一阵……
正要走出门口时,外面有人在抖落身上的积雪。伊右卫门拔刀,外面的男人脱下斗篷。原来是佐藤与茂七,两人转来转去地狠命对打亮相。
与茂 民谷伊右卫门,你休想逃。
伊右 喂,与茂七,你为何要跟我过不去?
与茂 吾妻阿袖之姊,阿岩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我与茂七要拔刀相助。
伊右 多管闲事。佐藤,你给我闪开。
(话间又对打起来。鼓声敲响,阴火熊熊燃烧。伊右卫门难以招架。在打斗过程中,许多老鼠又跑了出来,爬到伊右卫门的大刀上不走,终至大刀落地,与茂七立刻砍倒伊右卫门。)
这下你总该下地狱了吧。
伊右 混帐东西!与茂七。
鼓声大作,心火旺烈,老鼠乱蹿践踏伊右卫门。与茂七借机亮相。鼓声轰鸣,大雪纷飞。在亮相中,帷幕徐徐关闭。

(陈晓琴译)


【赏析】
鹤屋南北的五幕剧《东海道四谷怪谈》,恰如其名,勾勒出了一个荒诞不经、光怪陆离的世界。浪人(流浪武士)伊右卫门由西边的赤穗沿东边海道来到四谷所在的江户(现东京),故事由此展开。
在作者叙事性的手法中,大小事件接连不断地发生,人物关系错综复杂,不免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但是如果读者愿意去细心地梳理,便会发现分别由伊右卫门、阿岩以及伊藤与茂七、阿袖夫妇而构成的两条轴线,其他诸多人物围绕着这两轴,又各自上演着人生的悲喜剧。
阿岩的父亲四谷左卫门原为盐冶判官公馆的家臣,虽然他因为主君家族的没落而在乞讨中度日,却依然坚守着武士的本分。他无法接受伊右卫门偷取主君家中钱财的行为,强行把身怀六甲的女儿阿岩带回家,终至被伊右卫门杀害。伊右卫门的作恶并没有就此停止,当得知旧主仇敌高师直的家臣伊藤喜兵卫之孙女阿梅看中了自己,他即以进高公馆谋职位为交换条件,欣然应允娶阿梅,并积极配合踢开阿岩这块绊脚石。阿岩被欺骗,服用了毒药后,头发脱落,面容变得狰狞可怖,在与被伊右卫门派来强暴自己的宅悦搏斗时被插在柱子上的长刀刺中咽喉而身亡。伊右卫门以世间对待奸夫淫妇的方式,把自己杀害的男子小佛小平和阿岩分别钉在门板的正反面,扔入河中让其尸首漂流示众。与阿梅的新婚之夜,在被阿岩灵魂附体的错乱中,伊右卫门砍下喜兵卫和阿梅的头。一个罪恶往往连结着另一个罪恶,伊右卫门后来又不得不将复仇心切的阿梅的乳母和妹妹推入河中。另一方面,阿袖误以为丈夫与茂七被杀,为了替丈夫和父亲报仇,违心地对一直迷恋自己的直助以身相许。当为了策划替过去的主君报仇而在外奔走的与茂七重返家园,阿袖羞愧难当,亲自导演二人的决斗,让自己倒在两人的刀下。从阿袖留下的遗物中,直助发现自己与阿袖原本是亲兄妹,他也饮剑自刎。
不难发现,“忠义”这一主题始终贯穿于作品之中,复仇这道风景屡屡可见,在某种意义上,它就是诠释“忠义”的一种版本,本剧的另外一个版本则是1748年在大阪竹本剧场初演的净琉璃木偶剧《假名手本忠臣藏》(后来被吸收到歌舞剧等多种体裁中)。
在日本江户时代的1701年,播州(今兵库一带)赤穗藩主浅野长矩在将军府中与吉良义央发生口角并刺伤对方,当日浅野即被命切腹自杀,领地没收。对于浅野家族及其旗下的武士们而言,灭顶之灾顷刻之间不期而至,心中的悲愤和屈辱无法言喻,难以吞咽。1703年1月30日夜,浅野家族灭亡后流落四方的旧武士47人偷袭了位于江户的吉良家公馆,取下吉良义央的首级,为其主君雪恨。
作者将在阳间发生的“实”(即表)与在阴间的“虚”(即里)相照应,置人物不义之士伊右卫门于《忠臣藏》外的虚构世界,而结合民间关于四谷左卫门一带的阿岩传说,巧妙地构筑了一个《忠臣藏》通俗版。它们这种相互依存、表里一体的关系比鹤屋南北所设定和期待的还要密切,事实上,从过去到现在这两个剧目往往交错地在前后两天之间上演各自的某些场或某些幕,这在戏剧史上亦属少见。
一如第二幕中小平和阿岩的尸体被钉在门板的正反面之景象,“咚”的一声梆子响后,舞台便进入一个生与死、男与女、灵与魂、善与恶颠倒的空间。阿岩的魂灵自第三幕登场,无法宣泄的冤屈与怨恨把她铸造成了一个坚定无情、强大无比的幽灵,她以无穷的力量对她的敌人们逐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恐怖的意象在此被定格,以至于至今仍被视为日本最可怕的幽灵,同时怪谈的惊栗感、爆发力也发挥到极致。
西方自古以来就相信幽灵的存在,“灵魂不灭说”也是西方宗教传统上一个很重要的观念,它构成了“天堂”与“地狱”善恶二元论的基础,也为基督教的“原罪”与“救赎”等中心思想作佐证。东方的灵魂观则认为死者必须入土为安才能进入下一个轮回,不能顺利往生的人或者变成飘泊的孤魂野鬼或者成为含恨的怨灵。在中国则有明代周朝俊的戏剧《红梅记》,冤死的李慧娘勾销了在阳间留下的爱恨情仇。这种源自于佛教、道教的生死观影响了东方民族。日本便固有一种“怨灵恐怖”的传统,许多庙宇是专门为含恨而死的人修建的,日本人认为如果不很好地安慰恨死者的怨灵,他们的灵魂就会给予活人社会种种报复。在选文中伊右卫门请人千百万遍地念佛、反复要求阿岩成佛离开,但她却毫不理会,直到所有的复仇终于实现。在如此的情节安排中,因果宿命观同样也得到印证。
倘若仅仅停留于匠心独运的构思和创意,或许《东海道四谷怪谈》早就变成了歌舞剧舞台上过眼的云烟。然而,在这个充满着诺言、背叛、偷盗、杀戮、恶意和哄笑的戏剧化的世界中,在这个猥亵而杂乱、残酷而丑陋、透着颓废之美的世界中,人性蓦地得到一次耀眼的升华。

(陈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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